第三百四十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时间很快到了盛夏，今岁因为会州的事情，原本定下来的避暑之期硬生生的拖了大半个月才能成行。 其实皇帝本来都打算跟去年一样，干脆不去绮山了，留在帝京方便坐镇，然而底下人劝说，道是贵妃才听噩耗，这些日子一直心绪不佳，若是留在宫城，怕是会一路难过下去，还不如去行宫散散心。 淳嘉于是借口太皇太后上了年纪受不住宫城的闷热，奉了凤驾照旧前往行宫避暑。 这次去的路上整个后宫都很沉默，毕竟都知道，贵妃如今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生怕扰了云风篁的清净，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到了行宫之后，皇后那边就来了人，跟云风篁商议，新人们安置在何处？ “原本本宫有着协理六宫之权，合该操心这些事儿的。”云风篁闻言，就露出个虚弱的笑，叹道，“但谢氏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本宫这一时半会的既缓不过来……现下又是热孝在身，纵然身为宫妃，不好正儿八经的给母族服孝，也实在没心思处置宫务了。要不这样，请皇后娘娘明鉴，将本宫这份宫权，交与旁人罢？” 顾箴听到之后大为惊讶，说道：“贵妃早先可是费了好大心思才有了协理之权，后来甚至不惜引荐前淑妃欧阳福履、德妃插手宫务，好架空本宫。这会儿怎么一下子转了性-子，竟然主动交权了？” 就想起来云风篁提议接袁太后回来宫城的举动，不禁皱眉，“贵妃该不会当真性情大变，犯糊涂了吧？” 不然怎么会净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娘娘还是先看看六宫上下这些日子会不会出什么变故罢？”左右对云风篁很了解，知道这位主儿不是省油的灯，以退为进的手段也不是没玩过，压根不相信云风篁会转了性-子，都劝皇后，“没准是贵妃挖了坑，指望娘娘您上当呢！” 皇后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一方面借口看重贵妃不允她放弃协理之权，一方面则是警惕万分虎视眈眈。 云风篁知道了就是微哂：“本宫是真的觉得累，琢磨着休憩些日子……怎么这年头，说真话都没几个人相信？” 不过她用意当然不止于此，也是寻思着曲太后如今已经被袁太后逼迫到了接近山穷水尽的地方，恐怕很快就会有着动作。 到时候甩锅皇后的话，如果她还在主持六宫，淳嘉就算没想到她是主谋，也要疑心贵妃当家的时候，皇后私下里的举动，怎么瞒得过绚晴宫的耳目？ 所以为了让顾箴这个心机城府都不怎么样的中宫算计得了袁太后，云风篁当然要找理由撒手。 只是皇后主仆纵然考虑不周，却出于对云风篁的不信任，一口咬定没有贵妃坐镇六宫不行。 云风篁见状，干脆直接称病了，趁着淳嘉过来看望的功夫，装了一番娇弱，令淳嘉亲自吩咐，六宫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去寻皇后德妃这些人做主，不许再打扰贵妃！ 顾箴闻言叹口气，说道：“罢了，陛下是知道本宫的，倘若接下来宫闱里当真发生了什么，顶多本宫去听着训斥好了。” 顿了顿，就问左右，“只是德妃也不甚忙得过来，到底还是要找个帮手才是。你们觉得谁合适？” 这是皇后汲取教训，认识到在宫闱里收拢羽翼的重要性，所以决定拿份协理六宫的权力出来作为招揽的筹码。 她心里也有着属意的人选，自然是靖妃。 但德妃知道后就不甚高兴了，先是打着给云风篁请安的旗号，去贵妃跟前百般告状，见云风篁的确恹恹的似乎没精力多管，继而到皇后跟前，转弯抹角的表示自己完全忙得过来，皇后很不必急着找其他人来分担这些宫务：“这两年宫里没进什么有分量的新人，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事情，妾身虽然愚钝，却也还应付得了。” 顾箴就冷笑了：“早先让德妃照顾一下二皇女六皇子，德妃都腾不出手，何况是处置这许多宫务？德妃的好意本宫心领，只是到底不能太过累着你，这个事情，就这样吧。” 魏横烟被噎得尴尬了好一会儿，才忍着气告退。 出了门少不得又要去敏贵妃跟前哭诉皇后的霸道跟针对，云风篁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因为是嫡系，相处时间也长，她也懒得戳穿，温言细语的安抚了一番，也就将人打发了。 由于贵妃的蛰伏，德妃的狙击失利，再加上皇帝忙于前朝政务，除非涉及到贵妃，不然他平常时候是很少过问宫闱之事的，于是靖妃顺利上位，成为协理六宫的妃子之一。 这个结果出来之后，最郁闷的就是新晋淑妃崔怜夜了。 毕竟上一任淑妃就曾协理六宫，她上台以来，却是连宫权的边都没摸过。 按照位份跟资历，她都在靖妃之上，如今自然有着不服气。 只不过经历了袁楝娘跟云风篁这两位宠妃的教训后，淑妃现在也不敢明着表态，只私下里闷闷不乐。 于是左右就劝她：“娘娘何不同绚晴宫的贵妃娘娘多来往？往常也还罢了，如今您的庶妹是贵妃娘娘娘家嫡亲兄弟的正室，两边乃是正经亲戚。您常去走动，也是应有之义。再加上现下谢氏几近覆灭，贵妃娘娘心中悲痛，您合该过去慰问一二的。” 你要是去的勤快了，贵妃还能亏待了你？ 敏贵妃是出了名的难缠跟睚眦必报，但她对自己人还是不错的，不管是谢氏还是德妃这种一早跟了她的人，都没少拿好处。 “……这会儿陛下都说了，要让贵妃娘娘专心静养，本宫这些人，都不许贸然打扰。”崔怜夜也有点儿后悔，她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儿有些清高自诩。 当初元后纪凌紫尚在时，她就从来没争宠过。 后来因为种种打击多了学乖了很多，场面上也会敷衍些了，然而到底还是做不出来全然不在乎面子的事情。 本来她想着，一起进宫的那批人，除了顾箴之外，都没什么好下场，左右她跟前有了二皇子，往后，守着孩子安分守己过日子就是，能够晋位淑妃已经是意外之喜，其他的，不想也罢。 但真正看到靖妃越过她协理六宫，崔怜夜才发现，不患寡而患不均实在是人的本性。 她之前的心若死灰，不过是看不到丝毫争夺的机会。 可是因为崔氏嫁与谢细雨又怀了孕的缘故，崔怜夜其实是有着竞争的可能的，她却是自己放弃了，如今想起来，嘴上不说，心里实在懊恼。 碍着淳嘉已经吩咐不许打扰贵妃，崔怜夜被左右建议，就决定给庶出的妹妹崔氏多写信，以拉近跟云风篁之间的关系。 这些云风篁自是不知，就算知道，她眼下也无暇理会这种宫闱之争，却琢磨着还有哪些法子方便针对顾氏？ 不久谢无争的使者前来，带了个消息，就是谢无争等人已经收拾行囊随军出发了，他跟谢细雨等人，被主帅用近乎强迫的方式安插-进了后军，甚至还有若干主帅亲卫亲自盯着他们，不许乱跑，避免他们报仇心切，意外折损，到时候没法给皇帝交代，而皇帝没法给贵妃交代。 这是兄妹俩都心里有数的，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不管是云风篁还是谢无争，都很赞成主帅这样的安排。 谢氏子弟如今十分的凋敝，真的是一个都不能少了。 尤其是谢无争跟谢细雨，血脉既亲近，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风篁是真正损失不起。 这位驸马专门派人过来带了口信，却是告诉云风篁：“……驸马说，投军之后虽然因为主帅看守严密，未能打探到什么，但总觉得这一仗有些问题！” 云风篁顿时紧张起来，整个脊背都挺直了几分，沉声问：“是什么问题？莫不是要输？若是觉得战局不利，那本宫即刻找个借口，请陛下将他们驱逐出行伍，免得被大势所拖累！” 虽然身为谢氏血脉，云风篁自己都恨不得提剑去给族人报仇，但她更明白，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务必更要保全自己。 她安排谢无争他们投军是为了名正言顺蹭功劳，以及刷一个孝顺有情义的人设，可不是让他们去以身涉险的。 “回娘娘的话，驸马倒不是觉得战事不利，而是觉得……”使者迟疑了下，看了看左右都是云风篁心腹，仍旧不放心的低了一个调，小声说道，“驸马觉得，靖宁侯，不，应该说，定北军，早有准备。甚至准备的齐全之极！据驸马观察，此番出征，若无意外，应当十分的顺遂！” 云风篁松口气，旋即蹙紧了眉：她虽然不懂战事，但也知道，定北军虽然号称国朝最为精锐，然而承平多年，多少有些懈怠。 又经过了诃勒偷袭、顾隶反水以及会州惨遭血洗的接连打脸，这种情况下，士气低落，是极正常的。 至于说出征的预备，也不太可能齐全……要知道诃勒偷袭成功那次，定北军死伤不算多，辎重粮草损失可不少。 那么问题来了，谢无争观察到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