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从母慈子孝到鸡飞狗跳
由于四皇子年纪尚幼，生母燮妃位份虽然不低，却从进宫起就不得宠，自来存在感薄弱。 等到他没了的消息传出来，六宫才注意到。 虽然淳嘉如今子嗣不少，可毕竟是位皇子，还是翼国公的外孙，前朝后宫得知这消息，自然要打听详细情况。 “……这两日暑气尚未完全消退，各处都还供着冰饮。”陈兢立在殿下，低声禀告，“燮妃那边也不例外，听说四皇子贪嘴，白昼里多吃了一碗蜜沙冰，夜间就嚷着肚子疼。起初以为是受了凉，后来太医赶到，断出是肠痈，此病发作迅疾，若是轻症尚可徐徐图之，但重症的话，便是成人也熬不住的。许是四皇子年幼，起初吃了药，缓和了许多，故而也没人禀告给陛下。结果拖了两日，又发作起来……尽管太医竭尽全力，到底药石无效。” 云风篁神情淡漠的听着，到此处方缓缓道了句：“也是可怜。” 就让他按着规矩办。 陈兢点头，又说道：“燮妃娘娘如今不吃不喝的，似有死志。” “着人同翼国公府说一声。”云风篁无所谓的说道，“那是他们家亲生女儿，若是他们都不心疼，难道还要本宫拨冗去操心不成？这宫里人多了去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早两年她愤恨难平的时候，还想着留着燮妃慢慢儿折腾，一点点的收拾。 但现在么，她千头万绪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也懒得同燮妃玩了。 这人死了儿子也好，守着儿子战战兢兢过日子也罢，自生自灭就好。 话传到了翼国公府，自从小韩氏母子俩去后就一直恹恹的翼国公夫人到底还是撑着身子进了趟宫，到彤霞宫安抚庶女。 据陈兢禀告，说是云卿缦起初以泪洗面，看到翼国公夫人了也毫无反应，倒是翼国公夫人，从她之前的种种举动来看，对庶女显然没多少真心，不过是存着利用的打算罢了。 可见着她这副满满的丧子之痛后，大概是想起了云霜腴，小韩氏这些人，却结结实实陪着哭了一场，这举动让云卿缦有所动容，母女俩之间的芥蒂，多少有些消除。 “翼国公夫人走的时候，燮妃娘娘已经开始吃东西了。”陈兢说道，“燮妃娘娘的左右都松了口气。” 云风篁笑了笑：“他们能不松口气么？燮妃再怎么不得宠也是云家的亲生女儿，她在一日，左右好歹有个靠山。她要是没了，谁知道那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她又问，“陛下那边怎么说的？” “陛下让按着规矩办，此外赏了些东西给燮妃娘娘。” 淳嘉这反应在云风篁的意料之中，他如今又不是几年前膝下空虚的时候了，单是云风篁跟皇后膝下的皇嗣，就不太顾得过来，其他的孩子，比如说二皇子、六皇子、二皇女这几位，一年到头，除却大典之外，基本上都很难见到他。 四皇子这种生母失宠已久的，从出生到夭折，跟亲爹碰面的次数恐怕一只手数的过来。 皇帝对这儿子当然不会有很深刻的印象。 没有深刻印象，哪怕亲生骨肉，哀痛的程度也就那么回事。 再说淳嘉又不是没受过丧子之痛，早先齐王没了的时候，也没见他多难过……齐王落地那会儿，袁楝娘跟他虽然已经出现了问题，但毕竟多年相处下来，彼时双方还是爱恨交织的时候。 他都那样，四皇子又凭什么触动他？ 四皇子的死在宫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惊诧，完了也就过去了。 唯一起到点的作用，就是诸后妃养育皇嗣时更加的用心，对于吃食尤其管束严谨，以免步上四皇子的后尘。 难以忘怀的大概也就是燮妃。 然而燮妃平素不起眼，风头过后，大家的注意力也就迅速从彤霞宫转开。 没多久北疆传来不太好的战报，是诃勒偷袭细珐成功，细珐损失惨重，连夜丢下大批辎重撤退，还落了娶自穆鄂母族的一位妻子，连带两个庶出子女，在乱军之中失踪。 定北军因为跟细珐不在一处驻扎，侥幸无恙，但因为细珐的战败，整个局势发生了一定的转变，开始落入下风。 朝堂为此连着两日紧锣密鼓的商议此事……不过淳嘉在前朝面沉似水，回到后宫倒是若无其事，毕竟在国朝的立场上，让韦纥叔侄互相消耗才是正理，这一场战败，损失的主要是细珐，皇帝自然不心疼。 只是小半个月后，顾芳树着人送了奏报来帝京，禀告淳嘉，道是细珐王子可能觉得定北军不是很用心，也可能是单纯的认为双方需要加强进一步的联系，总之他提议送自己的长子伊西到帝京为质子，以示对中土的敬重以及自己的诚意。 淳嘉对此无可无不可，细珐比他长了两岁，长子今年是十三，据说膂力过人，骑射-精妙，又是正妻所出，一向深得细珐宠爱……但要说细珐为了这儿子落在国朝手里就会俯首帖耳，朝野上下怕都不会相信。 毕竟细珐又不是就这一个儿子。 只是考虑到细珐新败，如今心头正惴惴，越发急着抱紧了国朝的大腿，这时候拒绝的话，恐怕他心中生乱。 于是吩咐礼部收拾了住处，权当养个闲人。 这事儿他不怎么在意，后宫更加没放在心上。 时间很快，转眼入冬，帝京下起了第一场雪，而北地早已是冰天雪地。 这种时候打仗就很艰难，双方默契的控制了战场的规模，只出动小股骑兵互相滋扰刺探，大军则忙忙碌碌的拾掇着营地，预备过冬。 北方战事进入平缓期，淳嘉心神松弛下来，歇在后宫的日子就多了些。 于是伊西抵达帝京前两日，伊杏恩再次传出孕讯。 云风篁看着面前强颜欢笑的曲红篆，微微叹息：“你还年轻，且不要难过，本宫回头有机会，再给你想法子罢。” 曲红篆低头道：“妾身惭愧，总是辜负娘娘的厚望。” 这曲氏其实论乖巧不在伊杏恩之下，而且伊杏恩毕竟是实打实的后宫第一美人，就算她一向温驯，要说云风篁没有防一手的想法那不可能。 尤其伊氏还是昭庆的生母。 所以在云风篁的想法里，她是很希望这次怀孕的是曲红篆的。 如此也好制衡伊杏恩。 然而两人年岁仿佛，伊杏恩容貌拔得头筹，为妃后，就算有云风篁不动声色的拉偏架，淳嘉去伊氏处到底更多。 这会儿伊氏有喜而曲红篆依旧没动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缘分未到，怎能怪你？你不要多想，回去好好儿养着身子骨罢。”云风篁忍着失望安抚了曲红篆一番，令她回去，又叫人给伊杏恩那边送了赏赐。 也就算将此事处置掉了。 她这会儿没心思理会这些事情，却开始亲自盯着秦王跟昭庆公主描红。 毕竟转过年来，这兄妹俩就五岁了，再等一年就要入学。 云风篁觉得也是时候给他们打基础了，虽然说六岁开蒙也不会立刻上很艰难的功课，但昭庆也就算了，秦王可是庶长子，总要能够为弟弟妹妹们做榜样，这表现怎么也不能差了去不是？ 但云风篁观察下来，觉得秦王也就是普通的聪慧，放养的话未免不够保险，还是笨鸟先飞的好。 俩孩子之前没进学过，听说母妃亲自教导描红，起初还很高兴，兴致勃勃的，但很快就开始嬉闹了，你抹我一下，我推你一把，乐呵呵的玩的满头满脸墨汁朱砂，将正经事情扔到了脑后，浑然不觉云风篁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娘娘，两位殿下年纪小呢……”清人跟陈兢见状不妙，连忙上前说情。 “小什么小！”云风篁没好气的说道，“都是快要进学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本宫可是听说皇后膝下的三皇子，那是皇后说什么做什么，再乖巧没有！如今本宫也没让他们怎么样，只是为了他们好，就这么不长进！” 秦王跟昭庆一向被她娇养，难得见母妃发作，顿时有些惴惴。 清人就圆场：“两位殿下也是十分好学的，就是头一次还不怎么懂。” 就低声让他们赶紧的继续描红。 俩孩子懵懵懂懂的拿起笔，偷眼看母妃，见云风篁果然面露赞许，这才松口气。 他们这会儿还不怎么懂得生母养母这些，还以为云风篁就是他们的亲娘，因为一向疼爱，母子之间关系十分融洽，见云风篁摆出“本宫只喜欢刻苦学习的孩子”的态度，秦王跟昭庆公主虽然并不喜欢描红，更不喜欢背书啊认字这些，为了讨她高兴，还是硬着头皮撑了下去。 只是这份情谊毕竟也是有限的，前前后后也就七八天，俩孩子就受不了了。 这天云风篁照旧明里暗里的表示本宫不喜欢懒孩子，就喜欢勤奋好学的孩子时，秦王还是忍不住悄悄躲进了桌子底下不肯出去：内什么，母妃一向疼爱他，肯定只是说说的，是吧是吧？ 昭庆见状就给云风篁告状，她的想法是我比大哥多撑了三个字，母妃要讨厌也是更讨厌大哥！ 云风篁就很恼火。 命人将秦王拖出来，亲自抄着戒尺打了他好几下，看着秦王噙着眼泪要哭了，才寒着脸，训斥他：“明年你就要入学了，这会儿给你提前开蒙已经是有些迟缓。你还不用功，到时候你的弟弟妹妹，你的伴读，一个个都比你学的好学的快，你要怎么办？你脸上挂得住？你脸上挂得住，本宫都觉得颜面无光！” 秦王顿时就哭了，他委屈的不行：“弟弟妹妹们没准也不喜欢进学呢？到时候大家都不喜欢，都不想学，这不都是一样吗？” “你怎么知道他们都不喜欢进学？没准就有俩特别懂事的呢？”云风篁恨铁不成钢，“再说了，你不想讨你父皇欢喜么？你父皇可是最喜欢有才学的人！” 搬出淳嘉来，又哄着俩兄妹用功了几日。 但也就这样了，秦王跟昭庆之前自在玩耍惯了，本身也不是好学的主儿，进学又是极枯燥的事情，他们前前后后坚持了大半个月，然后任凭云风篁怎么摆事实讲道理都不肯听，就惦记着玩。 秦王甚至试图将压力转给云风篁：“要不母妃告诉儿臣以后的同窗，让他们都不许学的比儿臣好！这样儿臣就是最厉害的，也就不会丢母妃的脸了！” 云风篁差点没一个耳刮子抽过去，这么混账的儿子果然不是亲生的！ 她用希冀的目光去看昭庆，到底自己名下的孩子可靠，昭庆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秦王，道：“大哥你糊涂了么？这么做的话，岂不是大家都觉得咱们是草包？” 唉，儿子什么靠不住，还是女儿好。 可惜女孩子不能继承皇位，不然的话…… 云风篁还没想完呢，就听昭庆话锋一转：“咱们可以打他们啊！谁敢学的比咱们好，咱们就一起上！拿砚台砸他们脑袋，把他们砸成笨蛋，这样咱们不就是最厉害的了吗？” 秦王眼睛一亮：“有道理有道理……” 话音未落，见云风篁直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立马收声，迅速换上又乖巧又无辜的神色，甜甜的朝她一笑。 这要是淳嘉在这里估计都得心软了，可云风篁自己小时候讨好卖乖的事儿做的多了去了，根本不吃这套，冷笑了一声，让人取了戒尺过来，拍到他们俩跟前，命清人过来宣布了今日份的课业：“做不好的话，给本宫仔细你们的皮！” 她是诚心诚意做个温柔慈爱的好母妃的，但无奈两个小兔崽子不给她机会！！！ 俩兄妹按照从前的经验判断，觉得他们母妃应该就是吓唬人的，所以云风篁离开之后，他们立马不顾清人的阻拦跑出去玩了，然后……然后就挨打了。 云风篁一点儿没手软，将他们挨个按在板凳上，结结实实的抽了一顿，还扣了他们最喜欢的糕点，说什么时候将功课补齐了什么时候恢复。 秦王跟昭庆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间都懵了！ 末了就是嚎啕大哭，哭声直震屋宇，将过来找他们玩的三皇女都吓着了。 三皇女因为这些日子一直跟哥哥姐姐玩耍，感情不错，回去之后不免向德妃撒娇，询问能不能大哥大姐说个情之类。 结果，德妃闻讯，先是温温柔柔的解释贵妃是为了秦王跟昭庆公主好，自己不好干涉……然后看着三皇女若有所思：“秞儿也有这年纪，过两年也要进学了。” 三皇女看着她，一时间没会过意来，只凭着本能感到后心一凉，下意识的挣扎出她怀抱：“母妃，儿臣想出去玩了。” “你等等。”德妃叫住她，侧头看自己陪嫁，“三个孩子一向在一起玩耍，如今秦王跟昭庆公主开始进学，若是秞儿还是稀里糊涂的过着，到时候跟不上哥哥姐姐们事小，玩不到一起说不到一块，这……” 陪嫁纷纷点头：“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心有丘壑，既然秦王跟昭庆公主都开始进学了，皇女也不能落下。” 于是次日，三皇女最喜欢的小皮球九连环七巧板统统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套陌生的文房四宝，以及，德妃临时调过来充当老师的识字宫女。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三皇女抓笔四顾心茫然，小小的脑袋，有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