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养母之道
七皇子在淳嘉十一年的倒春寒里因着宫人不慎染了风寒，这么点大的孩子最是孱弱，纵然烧退之后，也恹恹了许久。 云风篁不免时常前往看望。 这举动顿时又引起了昭庆公主的吃味，因为云风篁总是夸她乖巧体贴，是天下最最漂亮最最可爱最最懂事孝顺的好孩子，昭庆如今也不好意思直接让母妃不要去管小七，或者说七皇子什么坏话，她就换了个法子：“母妃母妃，七弟是不是装的啊？太医都说，七弟已经好全了，怎么还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儿臣看，他就是想骗您陪着他！他真是太坏了，明知道母妃辛苦的很，还要这样作弄母妃！七弟是不乖的孩子，母妃对不对？” 云风篁看了看摇篮里尚且不满周岁的小婴孩，再看看扯着自己裙摆在侧，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昭庆公主，微微一笑，弯下腰来，柔声道：“原来小七这么做，是想骗母妃陪他啊？” 昭庆使劲儿点头。 “那昭庆太让母妃伤心了。”云风篁睁着眼睛说瞎话，摸了摸她脑袋，幽幽一叹，“昭庆这么点大的时候，也是见天的要母妃呢，母妃稍微离开两步，你就哭啊闹啊，母妃当时想着，你年纪小，想挨着母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结果竟然是明知道母妃辛苦，还要作弄母妃吗？母妃真的好难过，明明昭庆是这么乖的孩子……” 昭庆公主：“……” 她赶紧给自己打圆场，“不不不，母妃，儿臣那会儿才不是作弄母妃呢，儿臣就是想母妃了！！！” “母妃相信昭庆。”云风篁笑眯眯的点了下她粉嫩的面颊，柔声说道，“只是小七他……” “小七才不是想母妃！”昭庆立刻又道，“小七就是不懂事！母妃您相信儿臣，小七真的不懂事不体贴不乖！！！” 云风篁好脾气的点着头：“是是是，对对对，昭庆才是最懂事最体贴最乖的好孩子。等小七长大点，母妃一定让他好好儿跟小七学！就是……” 她故意迟疑道，“小七这么不懂事不体贴不乖，也不知道昭庆愿意不愿意带着他学啊？” 昭庆心道我当然不愿意了！ 我巴不得自己没弟弟！ 才不要带他！ 最好他一直这么不懂事不体贴不乖下去，这样母妃就不会喜欢他，而是喜欢我一个人了！ 但就掐着她要拒绝的时候，云风篁又说：“母妃也不忍心为难昭庆，毕竟昭庆自己也要玩耍的，那么看来只能母妃自己教导他了，不然走了出去，大家还以为母妃教子无方，岂不是落了咱们绚晴宫的体面？” “母妃好忙的！”昭庆果断道，“七弟长大了，还是儿臣来带着他吧！毕竟七弟又不懂事又不体贴又不乖，带他一定很麻烦。儿臣为了母妃，不怕麻烦！” “母妃就知道昭庆最好了。”云风篁满意的抱起她亲了亲，“母妃最喜欢昭庆了。” 昭庆于是高兴，全然不知四周宫人都在努力憋笑。 等她跑去跟秦王一起玩耍了，清人上来小声跟云风篁说：“七皇子十皇子如今年纪尚小，也还罢了。等他们长大些，若是也与昭庆公主殿下争宠，那……” 那贵妃娘娘您总不能又是最喜欢昭庆又是最喜欢七皇子又是最喜欢十皇子罢？ 至于说这俩位皇子长大后谦和懂事不跟昭庆公主争，那基本上不可能。 就算他们自己没有这个想法，伺候他们的人有意无意也会教的。 “那也没有什么。”云风篁不以为然道，“莫忘记本宫幼时也变着法子同姐姐争风吃醋，可后来长大了，我们关系不是挺好的？” “可是……”清人嘴角扯了扯，很想说您跟六小姐后来关系之所以能好，还不是六小姐一直让着您，而且长大点后您有了新的对手晁静幽，对庶出姐姐没那么在意了，再加上主母江氏的努力说和，这才恢复了姐妹情谊？ 要是谢风鬟当初不是一味的忍让，甚至反过来帮云风篁打圆场，不肯承认嫡出妹妹对自己的栽赃欺凌，但凡她还手个一两次的，就云风篁那小心眼，怕能耿耿于怀到现在，乃至于迁怒江氏。 而这位谢六小姐之所以肯让着云风篁，除了因为嫡母江氏对她的疼爱外，归根到底她不是江氏的亲生女儿，而是庶出。从小到大挺多了她能够有嫡女待遇全靠嫡母的提携的话，这让谢风鬟不免觉得自己欠了嫡母的，那么面对嫡母的亲生女儿，她忍让的多少有些心甘情愿。 倘若谢风鬟不是庶出，又或者云风篁不是嫡出，谢风鬟也未必肯那样逆来顺受。 如今云风篁膝下的几个子嗣，就没有一个是亲生的，相比之下，昭庆跟十皇子当然格外亲切些，毕竟是记在云风篁名下的皇嗣。可秦王跟七皇子也不好怠慢，因为一个背后站着翼国公府，翼国公夫人迄今每逢请安的日子都此次不落的来探望；另外一个背后站着殷家，姨母兼准婶母殷女萝探望的比翼国公夫人还勤快些。 昭庆因为跟秦王一起长大，虽然对着秦王也算刁蛮，但关系还不错，也还罢了。 对于七皇子十皇子，她也就是被云风篁哄着，如今不敢直接说排斥的话语，但凡她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俩弟弟扔了，估计昭庆绝对不会犹豫。 这情况长大后，还不得见天的掐起来？ “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说的话哪里能够当真？”云风篁瞥一眼近侍，心平气和的说道，“长大点的孩子肯定会懂事的，再说了，再过个三两年的，秦王跟昭庆都要入学了，到时候他们写功课的时候本宫多疼疼小七跟小十，等他们回来了再多疼疼他们，这事儿不就解决了？娘膝下连嫡带庶六个孩子呢，也没见我们如今关系不好。” 清人心说，这能一样么？您几位一母同胞年纪差距又大，您还没少找六小姐麻烦的。 何况云风篁膝下四个皇嗣，生母都不一样？ 但云风篁已经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了，挥挥手让她下去，心说谢氏这种门楣出来的侍者到底眼界还是窄了点：这四个皇嗣都不是她亲生的，太过和睦对她有什么好处？ 就要他们争宠，这样才显得她这个母妃重要好不好！ 至于说子女之间因此落下芥蒂，只要不是对着她这个母妃来的，云风篁才不关心。 毕竟袁太后跟淳嘉这个例子在前，她可不想成为袁太后第二，辛辛苦苦掏心掏肺养大的孩子，转头就有了媳妇忘了娘。 袁太后是没办法，扶阳端王只得一子一女，昆泽郡主还比淳嘉小那么多，兄妹之间根本形不成竞争。 但云风篁不然，她如今养着的四个皇嗣年纪仿佛，等长大点，本能的就会争起来。 这种机会不抓住以彰显自己这个养母的重要性，难道还傻乎乎的教他们友爱和睦不成？ 她所以一口咬定“孩子还小难免不懂事长大些也就知道友爱手足”，这日殷女萝前来，委婉提出昭庆公主似乎不是很喜欢七皇子，云风篁就笑着说道：“你还没跟寿宁侯成亲，自己没当母妃所以不懂，小孩子的喜怒哀乐简单的很，如今七皇子还小，不能跟昭庆一起玩耍，昭庆去看了两次，同弟弟嘀嘀咕咕说了会子话都没得到什么回应，自然就觉得不喜欢了。等过两年，七皇子能下地跑了，到时候你让昭庆别去带弟弟玩啊她都不肯的。” 殷女萝因为姐姐就留下七皇子这么一个外甥，在父亲的百般权衡之下养在了贵妃跟前，她既怕不提的话外甥受委屈，又怕说太多的话得罪贵妃给自己外甥带去麻烦。 闻言也不敢多言，只赔笑道：“原来如此，臣女也是偶然才听说的……就怕七皇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主殿下，请殿下念他年纪小不懂事，莫要计较呢。” “七皇子才多大，哪里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云风篁柔声说道，“小孩子嘛，今天跟你好明天跟她好的，都是寻常之事。昭庆跟秦王一起长大，时不时的还要闹个矛盾呢。起初本宫也是如临大敌，彻夜难眠，就担心他们兄妹从此落下芥蒂，可怎么好？谁知道啊本宫这儿还在忧心忡忡，那边倒是又玩到一起了。这种事情次数多了，本宫啊也就心平气和了。他们这年纪，就是一时之气，一会儿不高兴了，就说不跟你好了不跟你玩了，等过会儿给忘了，于是又玩耍到一起。” 殷女萝为此专门回去请教了族里的嫂子们，大部分人都认可贵妃这番话，只是也提醒她：“这都是贵妃一家之言，听闻昭庆公主与秦王十分娇纵凶悍，之前甚至在二皇子与三皇子的生辰宴上，联手殴打三皇子。” “两位殿下兴许不懂事。”最后还是殷衢推测，“但敏贵妃决计不会轻易放弃咱们家这份助力，为了这一点，她也不会让七皇子太过吃亏。毕竟……” 殷衢冷冰冰的说道，“昭庆公主也好十皇子也罢，敏贵妃年轻，手底下的宫嫔也年轻，没了自己名下的皇嗣还能再生，芄儿却只留下了七皇子一个！” 所以秦王跟昭庆公主还有日后的十皇子会不会是那种刁蛮任性会对手足不好的性-子不要紧，敏贵妃绝对会优先保证七皇子的安危与利益。 不然殷衢当初也不会坚决将外孙交给绚晴宫抚养了。 殷氏父女于是也就没再理会宫廷之中关于昭庆善妒的传闻，但翼国公夫人就很难过：“咱们家说是贵妃的外家，实际上同贵妃非但不亲近，反而有着恩怨，从前贵妃膝下只有秦王一个皇子，多少有些宠爱。现在她自己名下有了十皇子，还养着殷氏的外孙七皇子，对秦王有多少心思呢？听说昭庆公主都吃醋好几回了，秦王却一次都没提过类似的话……可见贵妃在秦王与昭庆公主之间，就是偏袒公主的。遑论七皇子十皇子长大后？” “但秦王到底是陛下长子，贵妃就算对他冷落些，也不至于不管不问。”翼国公淡淡说道，“而且身为长子，照拂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是应该的事儿。秦王不像昭庆公主那样恃宠生娇，这是好事。” 翼国公夫人喃喃说道：“咱们俩统共只得一嫡子一嫡女，你害了女儿，我害了儿子，如今连补偿外孙些，都不成么？” 翼国公沉默了会儿，缓声道：“你当陛下是什么？他虽然盛宠敏贵妃，却到底还是立了顾氏女为后，又为其过继皇子充当嫡子，将来若无意外，东宫还是会从中宫膝下出的。敏贵妃势力太盛的话，岂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尤其溪客他们才入定北军中，可见陛下对咱们家的信任与倚重。这会儿咱们家去讨好贵妃，叫陛下怎么想？” 这要是之前，翼国公夫人还会继续纠缠，但小韩氏之事后，她在家里的地位到底受到了影响，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在再一次去看秦王时，叮嘱他乖巧懂事些：“你是陛下的长子，也是贵妃娘娘膝下头一个孩子，如今有了弟弟妹妹，该多带着弟弟妹妹们，不要总是想着争宠，要学会为陛下、为娘娘分忧。” 秦王沉默的点着头。 但转头这番话叫云风篁知道了，云风篁就很不高兴，让人召了秦王到跟前，握着他的手，正色说道：“别听你外祖母的，她心思重，虽然是一番好意，说的话却未必全对。你虽然是陛下长子，可如今才几岁？同你父皇母妃撒娇撒痴的，有些不懂事又怎么了？母妃像你这年纪时，也还跟你们六姨母吃醋呢。母妃的亲娘可没有因此数落母妃的，都是跟母妃讲道理！”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翼国公夫人将秦王教的逆来顺受了，七皇子十皇子没了这长兄的压力，万一不那么在意母妃的支持了呢？ 还有，秦王怎么说也是淳嘉长子，是诸皇子里仅次于嫡子的身份，云风篁怎么可能让秦王养成个软弱的性-子？ 淳嘉可不喜欢软弱的人！ 更别说他的孩子了。 尽管皇帝因为皇嗣们年纪都还小的缘故，没有表露出对皇嗣的期望，但云风篁知道，淳嘉爱才惜才，太懦弱只有孝心的孩子，肯定不会得到他特别的注意的。 其实这也不奇怪，年轻力壮的天子，大抵都喜欢出色的子嗣。 等他们上了年纪年老体衰了，开始忌讳壮年的子嗣了，这种时候，不那么聪明，可以一眼看穿，纯孝体贴，重点是威胁不到他们的帝位而且可以掌控的孩子，就成为他们新的心头好。 所以云风篁是绝对不允许翼国公夫人将秦王教的唯唯诺诺的。 她安抚完秦王，还专门去找淳嘉告了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