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顾贵人
顾苏天真懵懂，自己被家里卖了还毫无所觉，她嘴里说出来的昭武伯为人，淳嘉当然不会相信。 但也因为这女子没什么心机，但凡撒谎遮掩在皇帝眼里一目了然，多少可以反推出来顾芳树的一些言谈举止。 淳嘉这天为了套话就在顾苏这儿过了夜，当然过夜的时候是让顾梨满伺候的……这让顾苏颇为幽怨，在她看来这是被顾梨满占便宜了，偏她还不好说什么。 次日皇帝跟前的近侍就到延福宫，同皇后传话，说淳嘉觉得顾苏纯真可爱，只是宝林的话，位份未免太低了点。 顾箴微微蹙眉，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说，好歹也是娘娘的堂妹，就算封妃也是使得的。”近侍说道，“但后宫是娘娘做主，娘娘以身作则不肯徇私，陛下自然不会教娘娘为难，只是宝林未免太低了些，不若升作贵人如何？” 顾箴心里迅速盘算了下，贵人上头是容华，容华往上是嫔，再上才是婕妤……如今顾苏有喜，若是做了贵人，等将来生下子嗣再晋位，也还有个嫔位缓冲下，不至于立刻就要封妃，使得她尴尬。 只是…… 要是顾苏这回没能一举得男，下次再生呢？ 想到这儿顾箴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想起来，其实只要抱给她的皇子是顾氏女所出，家里就不会有意见。 也不是非得顾苏生的。 假如顾苏不争气，那么抬举顾梨满姐妹俩也未尝不可？ 总之一番计算下来，皇后不觉得这事儿值得她跟淳嘉意见相左，就缓声说道：“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宫就代苏儿谢过陛下恩典了。” 只是说归说，等近侍离开后，顾箴脸色就不甚好看：“苏儿真是越发的不像样了！” 在她看来，淳嘉昨晚上去顾苏那儿都是自己派人去打的招呼，可见顾苏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皇帝又怎么会专门惦记着给顾苏晋位呢？ 说不得是顾苏自己要求的，之前直接跟顾箴索取没得到，看到皇帝过去就径自开口了。 而淳嘉的为人顾箴也清楚，低阶宫嫔晋升个几位也还是低阶宫嫔，这种他都是无所谓的。 冲着顾苏的出身，皇帝也不会驳了她这面子。 顶多心里给顾家记上不知足的一笔账。 顾箴就很生气，觉得顾苏恩将仇报也不懂事，作为后族之女，尤其还是手握兵权的后族，伺候的又是淳嘉这种已经屠戮过一个外戚的皇帝，怎么还敢如此任性！ 这已经不是跟顾箴对着干的问题，而是给顾氏招灾了！ 她越想越生气，几乎就要叫人召了顾苏到跟前呵斥，但到底被左右劝住了：“娘娘息怒，娘娘就当看在八小姐肚子里的皇嗣的份上，莫要同八小姐计较了！” 还有更亲近点儿的心腹低声暗示，就是如果顾箴看不得顾苏，何必这会儿翻脸？ 等孩子生产时去母留子就是。 哪怕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下不了这个毒手，回头将皇子抱过来之后不要再理会顾苏，凭顾苏那么点儿本事，迟早自己死在这深宫里头！ 关键是：“八小姐自来就是那么个任性的性-子，这一时半会的您让她改她哪儿改得了？别到时候心绪波动引起来什么事儿，对皇嗣不利。” 想到自己是很需要一个健康的皇子的，顾箴这才忍住了。 只是也寻思着，等顾苏生完孩子，也该失宠了？ 这不是她见不得这堂妹得意，而是顾苏委实拖后腿！ 她这儿生着闷气的时候，顾苏倒是十分欢喜。 这年少的贵女压根没想到皇后的心情，满心都沉浸在了皇帝的“恩宠”里，她当然也没傻到认为皇帝忽然主动给她晋位，乃是忽然也喜欢上她了，却觉得果然天子雄心壮志，想争宠，还是要在前朝能够为淳嘉提供襄助才是。 喜滋滋的把玩了一番晋位懿旨同时来的赏赐，顾苏扭头吩咐陪嫁，让她往后多打听下家里的事情，方便她继续讨淳嘉开心。 什么？ 你说这么做会不会坑了顾氏？ 顾苏觉得这怎么可能呢，他们顾家可是忠臣！ 所以顾家上上下下的事儿，都跟皇帝讲了，那又怎么样？ 这一点，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她顾八小姐是相信了。 而在差不多的时候，淳嘉正亲自搂着云风篁解释：“……朕寻思着这顾苏虽然懵懵懂懂，毕竟是顾氏女，其嗣兄又在定北军中，兴许有着用处。故而昨晚询问了些顾家的事情，又暗示她继续打听着家里情形，为了教她做事用心些，这才命皇后为其晋位。” 云风篁懒洋洋的任他搂着，要笑不笑道：“陛下这是多不相信妾身？本来后宫妃嫔升迁，都是皇后娘娘的事儿，妾身顶多给娘娘提些建议，娘娘不同意，妾身都是作罢的，什么时候无理取闹过？不就是从宝林晋了个贵人么？这算得了什么？也只得妾身吃味？您这话说的，仿佛妾身多善妒一样。” 你要是不善妒，朕至于才散朝就先过来给你打招呼？ 淳嘉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则道：“这哪里是不信任阿篁呢？却是怕其他人不安好心，来跟阿篁说那些有的没的，叫阿篁不痛快。” “谁敢来跟我嚼舌根啊？”云风篁说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这宫里敢跟我胡来的可没几个。” 淳嘉觉得这话还在记恨之前被自己怀疑的事儿，忙道：“那也不一定，毕竟人心叵测，可不是每个都如阿篁这样坦坦荡荡的！” 结果云风篁本来没当回事的，闻言嘴角带着的点儿笑色就收了收，眯眼道：“嗯？这么说陛下喜欢坦坦荡荡的？比如说顾苏那样的？” “怎么净挑刺儿呢？”淳嘉拧了拧她面颊，笑着道，“我就喜欢阿篁这样的。” 云风篁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面不改色，才轻轻哼了一声：“甜言蜜语说两句又不要钱，谁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没准就觉得顾苏真正天真可爱呢？” “十来岁的女孩子，自小被家里宠着惯着，也没个严厉的管教。”淳嘉不在意的说道，“十有八九就是长成她那个样子，要说惹人厌也许不至于，但要说可爱，也就那么回事罢。” 反正没什么新鲜的，大家子里女孩子，大部分在这个岁数不都那样？ 场面上规矩都懂，要说完全没心机呢也不是，打小耳濡目染，小心思总归有的，比如说顾苏至今不知道被家里算计了，却还是本能的想卖家里取悦淳嘉。 要说多老谋深算呢这个真的要撞了。 毕竟有些人是没人教，有些人是怎么教都教不会，还有些人则是无师自通……淳嘉如今说的是真心话，他不讨厌顾苏，毕竟这女孩子出身不错才貌也尚可，又一门心思喜欢他，这种单纯的喜欢，正常人谁会厌恶？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懵懂少年，这种纯粹的爱慕他不反感，却也远远达不到被打动的程度。 所以对于利用顾苏，淳嘉一点儿愧疚都没有。 在他看来，顾苏卖顾家，他亲自出马安抚这宫嫔，正是钱货两讫，你情我愿的交易。 只是考虑到当初顾苏对自己一见钟情的事儿闹的不小，怕自己亲自给人晋位的事儿叫云风篁知道了，这位真正的心肝会吃醋，不能不立刻过来提前解释清楚，避免误会。 如今见云风篁似笑非笑的，就忙不迭的继续道，“前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有阿篁在心上，更容得下何人？” “自然是容不下的，谁敢再进你心里，看我不将她收拾出去！”云风篁拿手指点了点他胸膛，继而伸臂勾住他脖颈，笑着道，“阿霁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我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么？” 淳嘉心道你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没数？ 嘴上则是毫不迟疑的说道：“阿篁当然宽宏大量深明大义，但我心里记挂着你，总要立刻来说清楚了才是。” 云风篁对他这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所以还假惺惺的同情了下顾苏，问皇帝，要不要给顾苏点儿补偿之类？ 淳嘉闻言松口气，知道这一关是过去了，就笑着道：“这却不必了，都晋了那么多级位了，还补偿个什么？听说她在家里就十分任性，别到时候将人惯坏了，叫你为难。” 本来也只是做样子，一听皇帝这么讲，云风篁当然不再提。 倒是次日去给皇后请安时，阴阳怪气的说皇后偏心：“一般是有孕在身的宫嫔，顾宝林直升贵人，妾身宫里的朱氏，到现在都纹丝不动！” 顾箴心里也正烦着这事儿呢，闻言就淡淡道：“顾苏晋位是陛下的意思，贵妃素来深得上意，要是当真为宫里人鸣不平，何不亲自为朱氏给陛下请-命？难道以贵妃在陛下跟前的体面，陛下还会回绝你不成？” “娘娘说的仿佛顾贵人这晋位是您给她求来的一样。”云风篁不甘示弱的说道，“总之妾身的宫里人就吃亏在老实上了。” 这话似乎侧面证实了顾苏的晋位是她自己要求的，如果顾苏在场，她肯定要给自己解释两句。 但因为顾箴十分看重她这一胎，一早就给她免了请安，这会儿压根不在。 再加上皇后先入为主认定了这堂妹不听话，闻言却没反驳，只淡淡道：“贵妃有什么不满意去同陛下说好了，本宫也只是遵循陛下的意思。” 云风篁道：“既然是陛下自己的心意，那妾身就算强行为朱氏求到晋位，那也不是陛下的本心，却是何必呢？” 这朱氏能不能给她生儿子也还未必呢，平素也不是会讨巧的，云风篁可懒得给她费心思。 这事儿到这里也就冷冷淡淡的结束了。 皇后让众人散开后，云风篁自己上了步辇，却叫朱萼去清舒夫人跟前招呼了一声，让清舒夫人随同前往浣花殿。 崔怜夜看到这情形就猜测贵妃应该是有事儿吩咐自己，她一路上猜测了许多，到了殿前下地时，神情就有些忐忑。 待入内落座奉茶，云风篁开门见山的提了让谢细雨拜在崔琬门下，才暗松口气，却也不敢将话说死了，只允诺会立刻派人去同崔琬说：“只是家父年老体衰，早两年就说过，如今精力不复盛年时候，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教授谢公子了。” 云风篁和颜悦色道：“崔尚书的学问海内皆知，本宫那兄长也是个不成器的，并不敢盼望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能够学到崔尚书几分皮毛，也就能够立足于世了。” 这话让崔怜夜放了点心，只是叫崔琬收下谢细雨这个学生，她觉得应该没问题。 不只是崔琬需要考虑她这个女儿的处境，也是因为崔琬这会儿势力大不如前，肯定不敢得罪淳嘉的宠妃的。 就怕贵妃自己晋位迅速，对兄弟也存着差不多的指望，这个崔琬就很难办到了。 主要是崔家父女都不清楚谢细雨的资质如何，万一是个中人之姿的，哪里调教的出来？ 现在听着云风篁的意思倒没有那么不切实际，却是件好事儿了。 这消息传到崔府，崔琬果然稍微考虑了下就同意了。 于是不几日，江氏亲自拾掇了拜师礼领着儿子登门拜师，自从淳嘉亲政之后越发低调的崔府很是难得的热闹了一番，然后消息就辗转传到了淳嘉耳中。 淳嘉对此不是很高兴，他是不喜欢谢氏同高门大户夹缠不清的，然而云风篁腻着他撒娇，说是因为之前谢氏子弟太过丢人现眼，觉得这都是谢氏拘在北地，眼界狭窄，故此才无法为君上分忧，所以轮到谢细雨这兄弟来北地，合家都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专门物色了崔琬作为老师，要督促着谢细雨好好儿上进。 她摆出一副举家为淳嘉考虑的姿态，淳嘉虽然不大相信，认为贵妃主要还是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意图将谢氏扶持成高门大户，作为羽翼，但也不忍直截了当讲出来……那样贵妃肯定要翻脸。 最主要的是他迅速盘算了一番，觉得就目前见到的谢氏子弟，也就谢无争看着有点儿出息，其他都不怎么样，翻不出大风大浪。 ……那，谢细雨拜师崔琬就拜师罢。 淳嘉这么想着也就含糊过去，没再追究。 不几日，云安长公主到了产期，经过一天半夜的挣扎，生下了一个女儿。 宫里提前派了太医过去坐镇，还着了小内侍在长公主府里盯着，得了消息立刻飞报内廷。 淳嘉闻讯就很是高兴，让人将早就预备好的丰厚赏赐发了下去，还决定等这外甥女满了周，就破格册封为郡主。 六宫得知之后，当然也有着道贺。 这事儿云风篁没有很在意，但过了两天，江氏就递帖子进宫来，同她商量着要不要给遂安找些宜子的方子？ “大伯母那边又催促您了？”云风篁闻言道，“您何必理会她？” “你大伯母在面前的时候都奈何不了我，何况如今千里迢迢的？”江氏哂道，“只是我私下问过二十一跟前的人了，二十一鲜少在外过夜，纵然过夜也是有着正事，平素里都是跟遂安歇在一处，起居与坊间夫妇无甚两样的……这样都经年了还没消息，却哪里正常？我也不是怀疑长公主殿下，可我昨儿个私下里请了可信的大夫给二十一看过了，说二十一气血旺盛、肾水充沛，并无不妥。” 既然谢无争没问题，那两人没有子嗣，问题可不是出在了遂安长公主身上？ 这让云风篁微微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