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风水轮流转
“……”太初宫，接到禀告的淳嘉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叹道，“翼国公一生英明，怎给世子娶了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毒妇？” 雁引也是心有戚戚焉：“据说是因为跟世子拌嘴了几句，世子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世子妇所以不想活了……可就算如此，却何至于残害无辜，还是亲生骨肉？尤其翼国公与翼国公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长辈，翼国公夫人还是世子妇的嫡亲姑姑，一直偏袒世子妇的。若是心中不满，私下告知长辈，以世子妇刚刚早产的身子骨儿，翼国公夫妇还能不对世子加以呵斥，令世子向其赔罪？” “原本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朕很该为翼国公主持公道。”淳嘉沉吟道，“但毕竟韩家是云氏的亲家……罢了，你再走一趟，只说朕许翼国公便宜行事。” 这就是说，翼国公纵然要迁怒韩家，皇帝也会为其背书了。 但云钊如今顾不上。 得知嫡孙被儿媳兼侄女闷杀，且留下关于对敏贵妃与云栖客怨怼的遗书悬梁自尽后，翼国公固然大受打击，最受不了的却是翼国公夫人。 她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过一回了，谁能想到，也才两年而已，这就又来了一回？ 而且如果说贞熙淑妃的死是翼国公府无可奈何的事情的话，这个连名字都还来不及取的嫡孙，却不是非死不可的。 “早知今日，当初做什么要拦着栖客？”翼国公夫人前前后后晕厥过去了三五次，末了拽着大丫鬟的手，哭的声嘶力竭，“直接让他娶了他想娶的，也没有后来那些事了，甚至连贞熙没准都好好儿的……我这是作了多少孽，间接害死了自己两个亲生骨肉，弄了这么个丧门星进来？！” 扪心自问，她对小韩氏真的不差。 当年小韩氏姊妹都爱慕云栖客，云栖客却对匆匆一瞥的云风篁一见钟情，私下闹着一定要娶这个出身低微但容色出众也表现的温驯本分的女孩子。 那会儿翼国公夫妇以及宫里还活着的云淑妃，本来坚决不同意的，但在云栖客的再三央求下，翼国公同云淑妃都有所动摇。 毕竟云氏的地位，已经不需要靠联姻来稳固。 再者，作为保皇派的中流砥柱，又有一个女儿在宫里位列四妃，跟太多高门结亲也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云栖客这样喜欢云风篁，似乎让他如愿以偿也没什么？ 但关键时刻小韩氏私下向姑姑哭诉，说若不能为云栖客妻子，怕是此生意难平，让翼国公夫人心软了。 她膝下子女众多，亲生的却只一子一女。 嫡女云霜腴入宫多年，跟前养着的庶女云卿缦到底亲热不起来，倒是几个娘家侄女，被她当做大半个女儿看待。 其中小韩氏是最得她喜爱的。 所以翼国公夫人亲自进宫劝阻了云淑妃，那时候云淑妃没见过云风篁，听翼国公夫人说这是个巧言令色贪图富贵的主儿，也就相信了，认为她配不上自己弟弟。云淑妃的态度又影响了对嫡女深怀愧疚的翼国公，最终云栖客被迫放弃云风篁，娶了他根本不喜欢的小韩氏。 小韩氏进门后不受云栖客喜爱，夫妻关系一度冷淡，两年无子，翼国公夫人非但从来没说过她的不是，反而颇为体谅，没少训诫云栖客要敬重正妻……是，她不是什么好人，故意将庶女养废，也是谋害云风篁的急先锋，但她对小韩氏，真正掏心掏肺。 谁能想到这侄女会这样给她捅刀子？！ 翼国公夫人如今的晕厥跟痛哭，不仅仅是心痛嫡孙、愤怒自己的种种好意被小韩氏辜负，也是做给翼国公父子看的。 毕竟，当初云栖客不愿意娶小韩氏，为此与母亲几番争执，最终还是被翼国公夫人联合云淑妃、翼国公一起镇压。 这会儿小韩氏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这父子俩，岂能不怪翼国公夫人？ 甚至不止翼国公父子怪翼国公夫人，翼国公夫人的娘家韩家闻讯之后，也迅速开始甩锅：“我当初就说她没那个福气入世子的眼，你非要宠着她、将她娶过门！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叫我们怎么跟国公爷还有世子交代？！” 翼国公夫人的娘家嫂子、小韩氏的母亲瞿氏才进门就抹着眼泪埋怨：“我一早说了她是个倔强脾气，伺候不来世子，你偏不听！如今害了好好的世孙，连带我们家也抬不起头来！天呀，她底下还有妹妹没出阁的，这会儿可要怎么好？当初你偏心她，如今却是将韩家上下都害死了！这叫我们日子怎么过？” “当初你要是当真觉得你那女儿没福气给我做儿媳妇，至于三不五时的撺掇她来我面前讨好卖乖？”翼国公夫人差点没被气死，她丈夫儿子若是来质问她，她认，这事儿的确是她识人不明对不起他们父子俩。 可是韩家，凭什么？ 她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厉声喝道，“我那许多侄女，最心疼她是什么缘故你心里不清楚？一则是她是我嫡亲侄女儿，二则打小她跟我最亲近！再说了，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平素的确是装模作样说了些觉得孩子配不上世子的话，但那些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小手段，当我心里没数？！” “真正反对，提亲的时候为什么不拒绝？迎亲的时候为什么要喜气洋洋？！” “现在出了事儿，我还没怪你们，你们倒是来怪我？！” “韩家女孩子往后嫁不出去那也是活该，谁叫你们教女无方！！！” 瞿氏不服，说道：“小姐家在家里的时候，哪个不是乖乖巧巧斯斯文文？她姊妹出阁多少年了也没见有这样的事情。要说教女无方，我们韩家教出来的女孩子，从前从来没有过恶评！也就她，进了你们家这两年，眼看着尖酸刻薄起来，如今更是连亲生骨肉都下得去手！这不是你们家给带坏的，还能是什么？” 又说翼国公夫人，“这也难怪，家里从前教你们贞静文雅，宽容大度，可看看你是怎么教导庶女的？燮妃如今什么样子我是不知道，但在家里的时候，木头人一样，哪里有一点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灵动！这都是你做的好事！你这个做婆婆的带了这么个头，能怪儿媳妇不学好？” 翼国公夫人气的心口疼，也口不择言：“你也有脸怪我教坏她？你可知道她进门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敏贵妃那一件我都不提了，就说栖客跟前的侍女，同他毫无瓜葛只是近侍伺候，从来没有打算收房的，谁不是被找借口发作出去？运气好的赶去庄子里随便配人，运气差的更是被直接卖去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这是她才进门时就做的，这难道也是我教的？！就凭这份悍妒，我大街上随便拉个没出阁的女孩子给栖客做世子妇，也比找她好！” “归根到底，我是被你们这一家子给骗了！” 姑嫂两个吵的不亦乐乎，嚷出许多积怨跟阴私来，最后甚至大打出手……门外，翼国公父子脸色铁青！ “……这事儿，是我同你母亲对不住你。”翼国公沉默片刻，转过头去，低声向世子道，“早知道……唉……” 却是云栖客抬头看了眼门，没理会他，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了！ 翼国公心中酸涩，知道父子之间的芥蒂，算是彻彻底底的落下了。 本来因为家里不让云栖客娶云风篁的缘故，虽然生出了几分裂痕，但因着贞熙淑妃的死，夫妇俩在世子面前嚎咷痛哭，引动了云栖客对于云霜腴的怀念，连带着斩断情丝，不再眷恋云风篁，反而将云风篁当成了仇雠。 之后同小韩氏虽然距离蜜里调油还远，可因为有过一起安慰翼国公夫妇、一起缅怀贞熙淑妃以及一起痛恨云风篁的经历，到底亲热了不少，不然也不会有孩子。 谁知道…… 小韩氏如果只是自己走，翼国公夫妇固然转头就会为云栖客再娶名门闺秀，但至少也会惋惜一段时间，觉得是云栖客对不起她。 可没想到，小韩氏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却连孩子一起带走了。 这下子好了，儿媳妇再亲能有亲孙子亲？ 尤其翼国公这种讲究嫡庶的人，嫡出子女跟庶出子女在他这儿泾渭分明，嫡孙自然也是格外紧要。 现在合府上下谁还顾得上怜惜小韩氏？ 大家痛恨她杀死国公府嫡孙的行为都来不及！ “她是个蠢的吗？”瞿氏回到韩府，兀自被气得直哆嗦，拉着左右问，“你们说她是不是蠢到家了？！别管世子心思在不在她身上，有她姑姑在，她又生下了嫡孙，世子妇的位子稳固如山，世子就算在外头有了人，还能越过她去？！就算自己不想活了，好歹留下亲生骨肉！这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孙啊……这孩子留下来，翼国公夫妇只有来咱们家赔罪的份！就是世子，也必然要被逼着给她灵前道声不是！” “现在好了，母子俩都去了，她倒是一了百了，咱们家成了靶子！” “而且往后世子想娶谁家女孩子不可以？虽然名份上不是元配，可国公府如今还不得恨死了她！往后新妇进门有这么个蠢材比着，就算懈怠些，但凡不是这样狠毒的，翼国公府都要觉得好！” 最主要的是还没有一个元配嫡长子留下来碍眼！ 活生生便宜了继室生的孩子！ 瞿氏越想越怒，简直快被气疯了：“我怎会生下这样的混账东西！！！” ……本来云家韩家都是有头有脸的门第，发生了这样的人伦惨剧，是要遮掩起来的。 但因为小韩氏是翼国公夫人的亲侄女，还是她力主说给自己儿子的，如今嫡孙惨死，她于心有愧，根本不敢出来说什么。 而翼国公呢，也觉得给儿子硬塞了这么个妻子，委实对不住云栖客。 夫妇俩稍微迟疑了下，这消息也就泄露了出去。 这时候翼国公倒是想着要不要否认下，免得被议论纷纷，但左右劝他别这么做：“本来世子就不喜世子妇，为此成亲后，都少去韩家了。如果现在还要掩饰真相，没准世子看了，只道您跟夫人还是惦记着韩家不心疼他呢？” 于是翼国公就不吭声了。 这下子好了，韩家女一夜之间声名扫地。 沦落的速度与程度，同当初谢风鬟的事情曝露出来，谢氏女无人问津差不多。 毕竟红杏出墙固然受到唾弃，倒霉的到底是本尊以及娘家，至于夫家，顶多丢点脸，到底于子嗣无碍。可小韩氏这种，根据传闻，只是跟丈夫口角了几句，就怒杀亲生骨肉，自己也一死了之……这么大的气性，关键是直接弄死了人家期盼已久的嫡长孙，这谁不怕？ 有几个外嫁的韩家女，孩子还小，因为这个缘故，孩子直接被婆婆抱走。 甚至有两个婆婆已经不在的，宗族里坚持要求让嫂子抱走，总之就是不给她们一怒之下杀死自家骨血的机会！ 而年纪比较小才定亲的就更倒霉了，基本上夫家但凡不是有求于韩氏，都提出了退亲。 那几个有求于韩氏的，也没了早先的热络跟恭敬，透着股儿“这种情况咱们家都没退亲你们日后是不是要做牛做马报答”的味道。 一时间韩府车马不绝，都是受到委屈的女儿匆匆返回家族求助以及打听具体来龙去脉。 得知经过后，合府哭声震天，都觉得自己简直冤枉的不行：这是小韩氏一个人作孽，凭什么牵累她们啊？ 但再委屈再不甘，也无济于事。 韩氏女的名声是被小韩氏毁了，短时间里她们基本上不太可能有什么好姻缘。 这中间韩家有些疑虑，就是这事儿……是不是发酵太快了？ 只是略作追查，发现是几家与翼国公交好的人家出手，也不敢再说什么。 全不知道寿宁侯府内，被寿宁侯留守帝京的窦宿，正捏着底下人禀告的信笺低声自语：“……如今韩氏狼狈不在昔年谢氏之下，也不知道戚大人是否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