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第42章 瞿唐风间阻 等到招待完了薛国恩,朱成栾才回到自己的府中,确认白日里刚刚听到的消息。 “你们说当时有西羌的人混入城中追杀曲长负,可当真吗?” “千真万确。” 朱成栾的手下跪在地上道:“小人多方打听确认,现在已经弄清楚了,是曲大人的行踪不知怎么被西羌的人弄到了手,他们想要把人捉走,用来威胁宋太师。” 朱成栾笑了两声道:“我就知道,像他这般为人,迟早得四面树敌,变成个遭人恨的靶子。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收敛,真真是活该。” “大人,您的意思是……” 朱成栾沉吟道:“好机会送上门来了,我也不好辜负。” 他的谋士邱絮坐在一旁,闻言道:“大人是想借西羌人这个由头彻底将曲长负铲除吗?这样只怕不妥吧?他的身份可不一般,若是死在这里,恐怕会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他低声提醒:“您莫忘了,就算是除了曲家和宋家,听说几位殿下也对曲大人颇为在意……” 朱成栾道:“西羌一族的人要杀他绑他,那都是因为宋太师的缘故,关本官什么事?总不能,本官还得负责保护他这个宝贝外孙吧。” “您要借刀杀人,把曲长负的行踪再度透露给西羌?这……他们当时动手是在城外山中,要混进城里来绑架朝廷命官,只怕不大容易。” 朱成栾道:“所以就要本官给他们行个方便了。我记得前几日说要接见一批客商,现在饥民们都不闹事了,可以打开城门,让这些客商们进来。” 邱絮的神色很犹豫,虽然这确实是一个不脏手而铲除曲长负的绝佳良机,但他总觉得朱成栾跟西羌扯上关系,不太合适。 正在这时,跪在地上的那名护卫突然道:“大人,属下还得到了一个情报,但……无法辩明。” 朱成栾道:“要说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护卫低声道:“属下仿佛听闻……曲大人之所以知晓了粮草的去向,是刘显洋给出的情报。” 朱成栾的神色倏地凝重起来,问道:“刘显洋呢?” “目前正和其他被曲大人手下押回的山匪关在一起。” 也就是说,人在曲长负手心里面掐着,现在他暂时无法确认消息真假。 但不管怎么说,这消息也让朱成栾,包括旁边的邱絮在内都立刻警觉。 刘显洋了解的内情可不少,如果朱家擅自筹集私兵的事被曲长负知道了,那迎来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看薛国恩的态度,曲长负显然还没有把这件事上报给朝廷,以他的阴险,越是按兵不动,越有可能是在憋着一招大的,必须早日除去。 方才有些动摇的杀心立刻坚定起来。 朱成栾沉默片刻,才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将这件事知会殿下,让他心中有个准备。另外这一回……曲长负必须死!” 邱絮动了动唇,终究也不再反对。 要暗中助力西羌人将曲长负绑走,当然最好是趁薛国恩在这里的时候把事情办妥,这样才能利用他来做见证,在皇上面前把自己撇清。 几日后,饥民们有的回到故土开荒种地,有的疏散到临城安置,都安排好了栖身之所。 朱成栾以发展行商为由,大开城门,接见来自各处的富商货贩,一时间人员往来混杂,整个城中都十分热闹。 * 入了夜,惠阳知府朱大人仍然在与来自各方的商人们把盏谈心,并且请了户部到来的两位官员一起到场。 官驿南院住着曲长负,北院则是御前洗马太监薛国恩,这两人一个身体不好,另一个岁数大了,因而都已经早早歇下。 再三确认曲长负身边伺候的人都已经离开,只有他独自一人宿在房中后,西羌混进来的暗卫们往房中熏了一会迷烟,紧接着互相打了个眼色,迅速从窗户处翻了进去。 眼看曲长负正躺在床上,已经被迷烟给熏晕了,他们连忙冲上去将人捆紧,堵住嘴装入了麻袋,扛上就走。 这次也算是有天意相助。 他们被宋太师打的狼狈,本来想绑了人家的外孙要挟,没想到也同样是个硬茬子。 上回被杀了不少兄弟,都打算要放弃这个念头了,结果恰好城门打开,迎接往来客商,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几个人扛着麻袋偷偷摸摸地向外跑,中途碰上了巡夜的官兵,又吓得将麻袋藏进树丛里躲了一阵,好在有惊无险,顺利脱逃。 这些人本来就是伪装成进货的商人进城的,这时趁着城门没关,将麻袋藏在一车白菜当中,连夜离开。 守城的士兵们早就得了吩咐,格外宽松,草草翻动两下就要放行。 正在这时,却有人高声道:“慢着!” 守城将回头一看,只见一队人骑马佩刀,匆匆赶了过来,不免有些心虚:“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何意?” 打头的那人一脸焦虑,在这样的天气当中竟然满头大汗,气急败坏地说: “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皇上从京城派过来的钦差!快把城门关上,出大事了,我家大人不见了,现在谁也不得出入,立即搜城!” 守城将本来就心虚,闻言更加慌乱,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接到上面的暗令,说是让他盘查时一定要宽松,不可阻拦任何人出城。 而眼下这种情况,万一镇被他们查到点什么,自己口说无凭,岂不是要背定了这口黑锅? 他一边打眼色令方才堵在门口的人快走,同时拖延时间道: “你说钦差大人不见了,指的是哪一位?可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验证了一切属实我自然配合,可现在没有上头的命令,我怎能封城?” 那追赶而来的人十分焦急,身上甚至连外衣都没有穿,又哪里来的令牌? 他眼看对方啰啰嗦嗦一大堆,明摆着就是不配合,恼怒之下强行道:“废话什么?来人,把刚刚出城门的那些人给我堵住,今天在没找到大人之前,一个都不许走!” 场面当时就乱了,门口聚集着的普通客商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京城中来的侍卫和惠阳守城士兵相互推搡。 那几名西羌人见状,正要趁机跑路,却有两个人追来,直接就掀翻了他们的车。 装着白菜的麻袋滚落一地,其中有个袋子砸在地面上的声音最为沉闷,里面竟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两人上前一扯,立刻高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薛大人在这里!”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麻袋扯开,一个只穿了丝绸寝衣的老头从里面滚了出来,气急败坏地骂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麻袋当中装的,赫然竟是大太监薛国恩! * 朱成栾在策划这件事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薛国恩的因素,他是故意选择薛国恩跟曲长负同时在驿馆的时候,才给刺客行了方便。 这样的话,曲长负被绑走,薛国恩也要小小担上失察的责任,大家都被拖下水,才好一块把事情混过去。 朱成栾自觉所有的问题都已经考虑周详,便放心地在宴席上“醉”了过去。 有人来禀报他“钦差大人失踪了”,想要请他出面帮忙,朱成栾也只是装作不省人事,轻轻松松当了甩手掌柜。 他正躺着,忽听外面有人急急叩门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您请快起来吧!” 朱成栾的护卫喝道:“大人醉了,喧哗什么!到底发生何事,还不说来?” 朱成栾正想听听情况,便闻道一个清朗的嗓音在外面笑言:“怎么,朱大人酒还没醒么?要不要本官来帮一帮忙?” 这人、这人竟是曲长负! 朱成栾这一听,连醉都顾不得装了,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既然被抓走的钦差不是曲长负,那么还能是谁?!这下可坏了! 朱成栾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薛国恩和曲长负所住的地方一南一北,容貌年纪也完全不同,那些西羌人总不可能废物到连这都分不清吧。 他出了门,见到曲长负背着手站在前厅中,正在欣赏自己挂在那里的一副字画,虽是乘夜而来,但容色焕然,风神俊秀,毫无憔悴之态。 他道:“曲大人深夜前来,不知何事?” 曲长负笑道:“朱大人这酒,醒的可是够快的。你可知道,就在方才,城中竟然混进了一帮西羌匪徒,胆大包天地把薛公给扛走了。真正是嚣张可恨之极啊。” 朱成栾气怒交加——这帮蠢货竟然真的绑错了人,还偏偏绑到了那惜命记仇的太监头上! 不对,薛国恩和曲长负的身形容貌都差别很大……到底是他们蠢,还是曲长负插手了此事? 他完全想不到,其实曲长负一直在旁边的茶楼中喝茶吃点心,他房中的人是小伍易容改扮的,而那只被抗走的麻袋,在刺客们躲在树丛中的时候,就被人偷偷换过了。 朱成栾道:“那薛公人呢?” “我在这里!” 回答他的,是气急败坏跨进门来的薛国恩。 他显然气的狠了,竟连打理一下都顾不上,面色阴沉地说道:“朱知府,这件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朱成栾深吸口气,说道:“薛公能安全回来,实在是一桩幸事,朱某会给你交代。这当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经过,可否请薛公细细讲来?” 薛国恩的手指还在发抖,这时候也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我睡到半夜,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被人装进了麻袋里面,放在一辆马车上,身上捆着绳子,嘴也被堵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无法呼救。” “要不是被及时拦下,后果不堪设想——最重要的是,那伙人是西羌人!” 薛国恩盯着朱成栾:“这城中怎会有西羌人!” 他刚刚来到惠阳的时候,便已经听说朱成栾身上怕是牵扯了一些不清不楚的事,曲长负正在查他,两人斗的很凶。 当时薛国恩根本就不想管,这个时候他不免想,朱成栾不会是跟西羌勾结起来了吧?! 这可是里通外国!要连累很多人的! 朱成栾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可能是最近客商往来,排查时便有所疏漏,让薛公受惊了,是我的过失。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薛国恩的脸色十分难看:“不用了,那些西羌人和守城的士兵都已经当场被抓,他们是如何说辞且先不论,朱大人,我只问你一件事——” 他缓缓地说:“本公当时会在麻袋中醒来,是被检查马车的士兵不小心用刀鞘戳中的,为何他们明明发现了车里有人,却故作不知?甚至在我的手下追来之后,仍旧不配合搜城,这是谁的命令?” 朱成栾没想到薛国恩当时竟然是清醒的,终于忍不住看了曲长负一眼,见对方面带浅笑,事不关己地在旁边看戏。 朱成栾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揪着他的领口问问,这阴谋到底是他妈从哪一步开始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曲长负这是真要玩死他。 朱成栾沉默片刻,正色道:“薛公,很多事情在调查清楚之前,我也没有办法解释,但有两点一定要请薛公相信。首先,我并未勾结西羌之人,更不知道他们因何由此举动。其次,我亦无加害薛公之心。” 朱成栾这两句话说的挺诚恳,实际上也大部分都是实情,这让刚刚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薛国恩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知道这件事当中肯定有什么蹊跷,说不定还和曲长负有关系,但不管朱成栾如何找借口,他给西羌人大开方便之门这件事也遮掩不过去了。 薛国恩叹息道:“朱知府,本公与你的父亲也算是有些交情,又何尝是想与你为难。可是你想怎么斗,咱们关起门来都说得过去,这扯上外族,可就不好交代了。” “真相如何,本公不敢查,请你随我回去面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