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若始方知天下世
这一行人到落霞镇也三四天了,本来没把这妖物当回事儿,在场的莫不是修行有成之辈,却三番四次叫那妖物在眼皮子底下逃了,失了颜面。 昨夜那哑女已是这镇上最后一个青年女子,剩下的不过都是些雪鬓霜鬟,此一行又都是些青壮男子。 那妖物偏爱青年女子,不但采食其血液,连魂魄都吞咽下腹,着实可恨。昨夜妖物采食虽被打断,但那哑女还是血尽而亡,幸保其魂魄,得归天地。 在场之人对于淮山道人的话中之意心知肚明,虽各种缘由不同,但目标一致。都默许了淮山道人的用意。 “什么意思?你要我做什么?”老者虽言笑晏晏,慕白却不敢放松警惕,这人才劫了嘉慕,这会儿却又做和善之态,果然是叔伯们口中最狡猾的人类。 便是妖族也极少对幼崽儿下手,人类的手段果然不用其极。 郑云峰盯着元朗看了几眼,见他没有表态之意,思量片刻,对着淮山道人说道:“淮山道人,何必为难一个小姑娘呢?我见这小姑娘似无灵力,只得一身蛮劲儿,对付那妖物怕是有些为难。昨夜我们不也是自恃甚大,才又叫一名女子牺牲了。” 见淮山道人未出声反驳,又道:“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待我传书江国最近的郑家据点,调派一名灵力深厚的女弟子过来便可。” 见嘉慕暂时脱离危险,这人又开口帮自己说话,慕白便未插嘴。 “敢问郑公子,最近的郑家最近的据点距离此处几何?”那道人还未开口,阳都赵家抢先开口问道,直击七寸。 “离落下镇最近的便是雁城,来回用神行符最快七日可达…..” 还未待郑云峰说完,赵姓男子便打断他,“郑公子,莫说七日,便是两三日,这妖物就可能逃得无影无踪了,更何况昨日元二公子伤了它,它便更加知晓此地危险了,怎的还会等你七八日!” 站在淮山道人那一侧的人七嘴八舌,纷纷赞同。 郑云峰:“你既如此说,那妖物昨夜岂不是就逃得无影无踪了,还要这小姑娘作甚?” 见郑云峰有此一问,那淮山道人才开口道:“那妖物昨夜被元二公子所伤,必定是要养伤的,养伤便需要补给,先前那妖物吸食女子血液,吞其魂魄,想必是为了壮大妖灵。” 见众人一脸倾听之态,又道:“既然受了伤,便更需要女子的血液和魂魄了。若是之前这小姑娘未出现时,那妖物可能就此逃了,去别处作乱,现在有就近的补给,想必那妖物也会冒险一试!” 说罢那淮山道人又打量了片刻慕白,盯着她说道:“姑娘也是妖吧,我观姑娘眉目清正,灵台未见血光,想必是清妖。先前姑娘突然出现,我还怀疑姑娘是否是那妖物派来的,但姑娘既与元二公子是旧相识,想必是老朽误会了。只要姑娘肯帮老朽这个小忙,老朽保证这小娃娃毫发无伤。” 时下将妖物分清妖和浊妖;清妖俢及自身,积蓄而发,靠自身修得妖灵,浊妖吸魂摄魂,依外物而积修为,修得妖灵。不管清妖浊妖,俢到一定程度都可历雷劫而俢得妖灵。若是清妖,雷劫便轻轻松松就过了,若是浊妖,天道自会清算。 雷劫只是锤身锻体的法门,浊妖若是灵力强大,也耐不得何。因此有许多妖物受不的清苦,便铤而走险,攀走捷径。清妖与人类相处甚佳,因此清妖行于世下,也无人大惊小怪。 这人一语道破慕白身份,若不是见识这老者先前的胁迫之态,慕白差点就要相信了面前这人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了。 “先前你们讲什么我都听不明白,只要你把嘉慕还给我,帮忙的事我可以考虑。”慕白谨慎的开口道。 “姑娘只需帮我们把那妖物引……” “好,我们答应你!”原先沉默不语的元朗直接抢先开口答道。 闻言,慕白转过头看着元朗,“你替我答应什么?” “若是想你那小娃娃平安无事你最好听我的!”元朗迎着慕白的眼睛,神色笃定。 又转过头对着淮山道人说道:“三天!三天之后不管那妖物出没出现,你都得将那娃娃还给我们,否则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会让你知道元家,不是浪得虚名!” 淮山道人立马开口接道:“好!就让这小娃娃在老朽那做三天,老朽定当待着小娃娃如自己的孙子一样如珠如宝。” 见老道给了肯定的回答,元朗朝郑云峰拘了个礼便拉起身旁的慕白往楼上去。 慕白不依,登时张牙舞爪的就要往那老道那扑。 “你若是不走,那你便自己救那娃娃吧。”说罢也不管慕白,径自上楼去了。 慕白看着元朗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咬了咬唇,快步走到那道人旁边。 “要是嘉慕少一根头发,我要你好看。”说罢扬了扬拳头,朝着元朗消失的方向追去。 许是知道慕白离开了,才平静下来的嘉慕又放声大哭起来,好像受了很大委屈,一下一下的揪着慕白的心,让她前进的步子怎么都迈不开;背上的泽林像是听懂了妹妹的哭声,也跟着嚎哭起来。慕白只觉得心好像放在油火上两面煎熬,进退不得。 这是慕白第一次下山来,也是第一次知道除了吃不到雪莲果和被舟叔骂以外还有其他烦恼,她也不懂为何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下山来的第一个道理还是那只黄鹂鸟教的——拳头才是硬道理。 今天遇到的难题好像之前学的道理都没法解,山下的世界如此复杂,第一次展现在她面前就是如此浓重的墨色。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慕白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强大,渴望修成妖灵,渴望得到力量,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强忍住泪意,慕白狠了狠心朝着元朗追了过去。 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那淮山道人怀抱着啼哭的小娃娃坐在那里,面带微笑。 郑云峰走上前去:“淮山道人,我见这娃娃哭的凄惨,你可有法子?” 淮山道人:“老朽虽然老眼昏花,但带个娃娃两三天还是不在话下的。” 话毕,抱着孩子竟是往外走去。 “等等!你要抱着这孩子去哪?”才走到门口,一元家剑侍上前阻拦到。 “不让我走?…….那就让这小娃娃一直饿着吧!”说罢,抬眼看了看郑云峰。 “让开!”郑云峰对着那剑侍说道。 “郑公子!这可能是元家的小…..!”最后一个字被走过去的郑宸捂在嘴里,示意让淮山道人离开。 淮山道人冲那剑侍露出阴恻恻的笑容,便转身夸出门去。 郑宸放开那挣扎的剑侍,小跑到郑云峰身边。 “师傅,咱们就这么让那老不死的走了?” 郑云峰睨了他一眼,随口说道:“那你去拦着啊!” 郑宸:“可是那小娃娃可能小朗的娃娃!” 郑云峰走在前头,声音传来:“小朗都没着急,你着什么急,再说,那淮山道人没得到北极狐的线索,怎么可能离开?绑走那娃娃干嘛?跟元家、郑家作对啊?” 又转过身了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一样蠢的,光知道吃,你看刚刚那个小姑娘都比你强!”说罢又转过身上楼去了。 郑宸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又招呼着郑家一干弟子各自回房去了,元家剑侍也随着上楼了 大堂里的人也走的稀稀拉拉,各自或去寻找线索或回房疗伤。 过了好一阵儿,栈老板和伙计才敢颤巍巍的从柜台底下爬出来收拾残局。 慕白追到二层,是一个拐弯儿长廊,长廊两侧都是房,门扇上吊着小木牌,写着房名。前面几间都是关着的,拐个弯到尽头那间敞着,门口摆着屏风,看不清内里情形。 慕白走了进去,看到之前扔剑那个男子正伺候着元朗梳洗。 听到脚步声,元朗转过头来,示意元聪停手。 “你是人?”虽是疑问,但慕白心里已有了七成把握。 “你从哪看出来我是妖的?”元朗挑了挑眉,修整过后显然让他心情变好了一些。 “在山上你在骗我!” “怎么能说骗,我只是用了些修饰而已!” “人类果然都是狡猾的生物!底下那人到底让我帮他做什么?你有办法就嘉慕么?”说到后面,慕白声音低了下去,这样的求助显然让她有些说不出口。 “有是有,不过讲之前……..我….希望你能先去洗一下澡!”元朗作势扇了扇鼻子。 站在一旁的元聪立时露出一副想笑儿不敢笑的表情。 “你!——”先前的难为情瞬间被愤怒压了下去,慕白恶狠狠的瞪着元朗,又转过对着元聪吼道:“不准笑!” 元聪立马把笑意收了回去,憋的一脸扭曲 “笑是人的本能,你让元聪憋着,算是一种变相虐待,而且我说的是事实。”说着还冲慕白露出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容,“更何况我没办法对着一个浑身像乞丐一样的人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看着元朗脸上的笑容,慕白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住心里的火,给了元朗一个“算你狠”的眼神蹬蹬蹬走出门去,那声响像是把地砖当成元朗一样踩着泄愤。 见慕白出了门去,元朗噗嗤笑了一下,又摇了摇头,冲着元聪向门口示意,元聪便心领神会的追着慕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