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第22章 坦白 萧彧听到闵翀醒来的消息, 内心五味杂陈,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活下来,不得不说命真是大。现在闵翀活过来了, 他们的大麻烦也来了。 这些天萧彧仔细考虑过要如何同闵翀解释才比较妥当, 他们可以假装是闵翀的救命恩人。但那天晚上全村几百号人都上海贼船避过难,大家都知道裴凛之与官府里应外合剿灭海贼的事,甚至还当成英雄事迹津津乐道, 怎么可能完全瞒得住。 更何况那艘大船现在还停在村外的海滩上, 他们要是跟官府没关系, 这船官府能白送给他? 闵翀肯定不是傻子, 脑筋稍微转一下,便能猜到事情的大概。 萧彧和裴凛之仔细讨论过这件事,最后裴凛之说:“这事交给我来办,我能办妥。” 萧彧很好奇, 裴凛之要怎么跟对方解释。闵翀醒后,萧彧就没再去看过对方,不好意思啊, 捅了对方刀子, 又将对方救回来, 这可比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情节要严重多了。 闵翀醒来的翌日中午, 吉山在饭桌上说:“大、当家想见一见二位郎君,当面道谢。” 萧彧和裴凛之对视一眼, 裴凛之说:“吃了饭就去见。” 萧彧头皮发麻,该来的还是要来啊。吃完饭, 萧彧见裴凛之淡定从容地起身, 走向杂物间, 他也赶紧跟上。 吉山说:“大当家, 萧郎君与裴郎君来看你了。” 后门开着,外面阳光普照,室内光线明亮,闵翀原本趴在床上,见到两人进来,便撑着上身起来行礼:“闵翀谢过二位郎君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 “慢着,先不用谢我。”裴凛之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闵翀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裴凛之。 裴凛之说:“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命是我们救的不假,但你中的箭也是我射的。” 萧彧听见这话,差点没平地摔一跟头,坦白就是他的办法?! 闵翀听见这话,胳膊也没撑住,一下子趴在了床上,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说:“阁下莫要诓我玩,这个玩笑不好笑。” 裴凛之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说:“这么要紧的事,我怎会逗你玩。杀你的是我,要救你的是我家郎君。吉山说你救了不少穷人,我家郎君认为你也算个英雄人物,不应就这么死了,我们便跟崖州刺史将你要了来。以后,世上再不会有闵翀这样一个人存在,因为你在名册上已是个死人。你若是有什么仇恨不满,待伤好后,便名正言顺来跟我挑战,不许偷偷摸摸对我家郎君下手,也不能对村中百姓下手,否则我现在就了结你,免得留下后患。” 萧彧听裴凛之这么说了,便说:“闵翀,我敬你是个英雄,却不欣赏你的行事风格。你既然行侠仗义,为何又劫掠他人,劫掠他人尚且不算,为何还御下不严,纵容手下弟兄滥杀无辜,这难道不是跟你行侠仗义的原则背道而驰?围剿你们海贼,有我一份功劳,你们停在海上的船是我们开走的。” 坦白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瞒是瞒不住的,反而还总得提防对方的冷箭。 裴凛之听见萧彧这么说,连忙出声制止他:“郎君!” 萧彧朝他微微一笑:“你是我的人,你做了什么,自然也代表了我的意志。闵翀若是那等阴险小人,他又岂会放过我?” 裴凛之听见这话,看着萧彧半晌都没说话,心里既是感动又是担心。 吉山急得额头上直冒汗,他没想到萧彧和裴凛之会直接将这事跟闵翀坦白了,如果他们再说出他是提供消息的人,那他就要挨千刀万剐了。 好在,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提吉山,萧彧和裴凛之本来就站在闵翀的对立面,要杀他、围剿海贼都天经地义,吉山属于叛徒,闵翀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他。 闵翀胸膛起伏剧烈,显然情绪十分激动,他抬起手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你们这帮官府的走狗,被你们救就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滚,我不想看到你们!” 萧彧说:“你若不想活,那便是我们多事,你大可以自杀,选择权在你手里。还有,我不是官府的走狗,而是海贼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与人民为敌,就是我的敌人。”说完,他就拉着裴凛之离开。 闵翀挣扎着就要起来离开。吉山为难地看着萧彧和裴凛之离开的背影,又回头赶紧去扶闵翀:“大当家的,你别乱动,你的伤口会裂开的。” 闵翀一把推开他,喘着气说:“滚开!我的弟兄们已全都不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们杀我又救我,这是想要羞辱我吗?” 吉山说:“萧郎君和裴郎君不是那样的人。你误会他们了。” 闵翀恶狠狠瞪他一眼:“没出息的狗东西,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你居然还帮他们说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也给我滚!” 说完就从要从床上下来。无奈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得厉害,刚到床边,便直接从床上翻滚下来。吉山慌忙上来接人,但是已经撕裂到了伤口,闵翀一下子痛晕了过去。 “当家的,当家的!”吉山已经快哭出来了。 萧彧和裴凛之听见动静,折返过来,看见摔在地上的闵翀,裴凛之皱起眉头:“郎君就不该救他。” 萧彧过去帮忙:“也算是人之常情,不生气才不正常。”死伤那么多兄弟,自己的事业全都被毁,不可能会泰然处之。 三人重新将闵翀抬上床。 闵翀再次苏醒之后,态度变得极其恶劣,见谁骂谁,拿到什么就摔什么,还绝食,说不吃嗟来之食。 萧彧和裴凛之也不去劝,家里其他人也不去接近,只有心怀愧疚的吉山一如既往地去照顾他。 闵翀说:“吉山,你若还当我是你当家的,你就带我离开这里。待我伤好了,我们再回来报仇。” 吉山垂眸:“大当家的,我们无处可去了,船都被官府收缴了。而且萧郎君和裴郎君都是好人,我不希望大当家的找他们报仇。” “你跟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你为什么没有被官府抓起来?”闵翀冷哼,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吉山背上都起了白毛汗,不敢看闵翀的眼睛:“这儿就是我老家,我娘去世后,弟弟妹妹被他们收留,也是他们救了我。” 闵翀听到这里,重新打量了他一番,冷笑一声:“原来是老熟人啊。” 吉山赶紧摇头:“不是,他们是我离开村子之后来的,从京城流放来这里的。” 闵翀听到这里,声音也拔高了:“你说他们也是犯人?” 吉山点点头。 闵翀差点没被气死,既然他们是犯人,为何还要帮官府,奴性简直刻在了骨子里,无可救药。 闵翀依旧绝食,逼着吉山带自己离开,吉山能带他去哪里呢,船已经没了,自己家也没了,根本就是无处可去。 晚上,闵翀饿得腹中似有一把火在烧,放在床边凳子上的饭食早已凉了,但他咬着牙不去看一眼。吉山又不见了,他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吉山!” 吉山没有回应,不知道去哪里了,他闭上眼睛睡觉,忽然又听见外面传来了喧哗声,似乎有读书声,又有掌声和笑声,吵死了! 吉山上完课,回来看闵翀:“大当家的,你又没吃饭。” 闵翀闭着眼睛:“外面在干什么,吵得人觉都睡不安生。” 其实他哪是被吵得睡不安生,根本是饿得睡不着。 说到这个,吉山来了兴致:“萧郎君和裴郎君给村中年轻人授课,非常有意思,大当家的你应该去听听。” 闵翀睁开眼:“授课?授什么课?” 吉山说:“萧郎君说是扫盲班,教大伙儿读书识字,还有算术。裴郎君还会给大家讲打仗的故事,可有意思了,今日说的是三国的赤壁之战,火烧连营。” 闵翀沉默了片刻:“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吉山挠头:“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他们应该都不是普通人。萧郎君特别厉害,他会造纸,会用椰子炼油,还会用羊油做蜡烛,这蜡烛就是萧郎君做的。” 闵翀扭头看着那截烧了一半的蜡烛,原以为是大富之家,竟然还是自己做的?倒是有点本事,不过也都是雕虫小技罢了。他的肚子又“咕——”地响了起来。 吉山说:“大当家的,你还是吃点吧,你吃了伤才能恢复得更快。” 闵翀冷哼一声:“我不吃嗟来之食。” 吉山说:“这鸡汤是我花钱买的,不是萧郎君家的。” 闵翀看着他:“你买的?那端来吧。” 吉山去端碗,发现已经凉了:“已经凉了,我再去热热。” “不必。”闵翀伸手接过,一口喝干了鸡汤,真是快把他饿死渴死了。 吉山见他吃了,嘴角扬了起来,萧郎君说的法子果然管用。 这日上午,萧彧正在走廊上干活:“鱼儿,你将那一叠陶碗拿来,试试看能不能夹住。”他正打算烧松烟制墨,因为学生太多,墨锭太贵,还是自制比较省钱。 鱼儿捧来几个碗,放在萧彧脚边:“郎君,这碗烧了烟灰以后是不是就不能用了啊。” “吃饭是不能了,但可以一直用来烧烟灰啊。” “要烟灰直接从咱家锅底刮就行了啊。”鱼儿说。 萧彧笑起来:“锅底其实也行,但是不够用啊,而且烟灰不够细腻,制出来的墨品质太次。” 鱼儿说:“可是咱家没几个碗,烧黑了就没有了。” “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不是在准备自己烧陶吗,等陶窑做好了,你想要多少碗都行。”现在有了船,就差货物了,想赚钱,就得多准备一点货物,所以萧彧是打算什么都尝试一下,先烧陶试试,等积累好经验,再挑战一下瓷器,现在是严重缺乏技术人员。 “郎君你好厉害,不仅会做椰子碗,还能做陶碗。”鱼儿对自家郎君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俩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没注意到厨房门口坐了个人,将他俩的对话全都听了去。闵翀眯起眼看着低头砍竹子的萧彧,那双手白皙莹润,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手,再往上看,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分明也不是崖州人拥有的肤色,这明显就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这样一个小渔村来? 萧彧正专心将竹子一端一分为六,做成夹子夹住陶碗,倒扣起来收集烟灰,这法子他是从一个网红视频里看到的,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用上。 鱼儿忽然出声:“郎君,有人在看我们。” 萧彧停下来,扭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了坐在厨房门槛上的闵翀,便露齿冲他一笑:“你好些了?”能起床了,说明身体好多了。 闵翀看着他的笑容,觉得碍眼,吉山肯定就是被他的甜言蜜语给收买的:“是,很快就能杀你了。” 鱼儿吓得大惊失色,站起来挡在萧彧身前:“你、你这个坏人,不许伤害我家郎君!” 萧彧倒是笑呵呵的:“你要不就现在过来杀吧,等凛之回来了,你就没机会了。”他觉得把杀人挂在嘴上的人,是不会杀人的,就好比天天嚷嚷着要离婚的,其实都不会离。所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大抵也差不多。 闵翀看着他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嬉皮笑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第23章 交易 年还没过完, 萧彧就决定盖新房,家里人多,房子已经不够住了, 他还打算雇更多的人。 崖州的房子以土坯房为主, 还有不少竹木搭建的房子,但萧彧决定烧青砖盖砖瓦房。 他仔细考虑过,土坯房用的土砖大且厚, 自然风干需要很长的时间, 崖州潮湿多雨的春季已经到了, 不利于土砖晾晒。烧青砖的土坯小, 通常都是堆码起来晾干,一旦下雨,可以在砖墙顶上盖草顶,不用担心天气。而且砖坯小, 风干的时间也短。 经过高温烧制的青砖比土砖更结实耐用,怎么看都更合算,无非成本略高而已。他已经烧过石灰, 有了烧窑的经验, 想必烧青砖的难度也不会大太多。 萧彧亲自动手设计了砖模, 请木匠做出来, 然后主动给雇工示范了一下砖坯的做法。为了赶时间,他请了不少人, 一群人同时开工,不到半个月便能做好几万砖坯, 再晾上半个月, 就能起窑煅烧了。烧青砖, 也算是给烧陶瓷预热。 自从萧彧向各家店铺推销低规格的草纸, 纸张便在崖州城内风靡了起来。商家买了来包裹货物,大户人家买了来当手纸,也有人为了省钱,买这种糙纸给自家孩子练字。 销量出乎意料的大,出现了供不应求的状况。裴凛之每次一上州城,所带纸张都要被哄抢一空。卖纸成了他们最大的收入来源。 年初三开始,萧彧还没吩咐开工,吴兴义父子就已经着手造纸了,连腿伤好了大半的大郎都来帮忙了。大郎心思比父亲和弟弟都要活泛细腻,爱琢磨,他抄出来的纸比他爹抄出来的更薄更匀称。同样的纸浆,产出的数量就多不少,受到了萧彧极大的赞誉,这让大郎无比骄傲。 吴家原本以打渔种地为生,自从家里房子烧了,搬到萧家之后,就不再打渔了,除了种地,父子专门替萧彧造纸。 萧彧给的工钱比打渔的收成高,这可比出海打渔安全舒服多了。原本他们一家最惨,结果现在过得比之前还要舒坦,倒是因祸得福,令左邻右舍艳羡不已。 正好萧彧打算扩大纸坊规模,便放出消息,纸坊要收徒。消息一传开来,萧彧家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村民都想送自家孩子来学做纸。 萧彧原本打算收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当学徒,不发工钱的那种。后来一琢磨,还是挑年纪大些的,毕竟造纸也是个体力活,年纪大的上手快。于是便收了几个十几岁的学徒,给工钱,第一年给的少,以后逐年增加,出师后还得给他干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