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 人命如蝼蚁

    我笑着说：“哎呀靳大哥，你城府隐藏得可真够深的，心里明明有自己的人选，可死活不明说，让人摸不着头脑，我啥时候能学得跟你一样啊。”

    靳伟会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不敢当不敢当，我都是被逼的，其实活得很憋屈，倒是挺羡慕像你这样心直口快的人。今晚江海市公安系统各单位一二把手都要到市局参会，届时所有人手机上交，会场禁止带入任何通讯设备。彭强在会议上部署完风雷行动后，我会传达省厅的命令，各地公安分局和派出所所长交换轮岗，在今夜十二点钟发动全市范围内的扫黄打黑行动。希望通过这次行动，对全市的黄赌毒进行一次彻底的打击排查，通过这次行动，我相信一定会触动那些幕后的保护伞，高压政策之下达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这的确是一个高招，估计靳伟筹划这次行动筹划了很长时间，他也是在等待一次合适的时机。萧远山被方晓枪杀的当天夜里，靳伟在市委的扩大会议上立下了军令状限期破案。如今时间过了这么久，方晓却始终没能抓住，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罗大洛号称抓住了真凶，但如今基本可以确定，那个被击毙的是一个替死鬼。然而罗大洛刻意制造假象的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又称了案中案。

    我想了想说：“你的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可是需要我做什么呢？”

    靳伟沉吟片刻说：“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逼方晓献身，但幕后保护他的人一定会让他尽快逃离江海。我了解方晓的性格，他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如果这次他决定逃离江海，一定会在临走前报复与他有仇隙的人，而你就是其中之一。因此我需要你这把刀，如果不能生擒，必要的时候可以将方晓击毙。”

    靳伟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其实我扮演的还是诱饵的角色，引诱方晓献身，然后将之绳之以法。我点点头说：“没问题，这个人和秃鹫一日不除，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没说的，干掉他。”

    靳伟点点头，将烟屁股捻灭在烟灰缸里说：“近期滨河也会有一系列行动，部署完这边的事情我就得赶回去负责那里的行动，江海这里就靠你和彭强了。”

    我说：“你就瞧好吧，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对了，滨河那边具体有什么行动？”

    靳伟迟疑了一下，往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余书记今天早晨回到滨河就约我见面，询问了一些滨河的情况，她的意思是以秦时明月茶楼、天上人间和东方汇夜总会为重点突破口，在滨河同时发动一次扫黄打黑行动。这次中央决心很大，重拳出击，对任何人都绝不姑息。”

    师姐那边也准备动手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一震，一股兴奋之情油然而生。秦时明月和天上人间和东方汇夜总会都是省委和省政府的一群高干子弟经营的，幕后是一群达官显贵，里面窝赌嫖娼藏污纳垢，干的虽然都是非法的勾当，却名目张大，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虽然滨河人都知道，可根本就没人敢过问，这回终于有人决心要动他们了，给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一次迎头痛击，必将大快人心。这次我们多路并举，双管齐下，一定能将笼罩在本省的阴霾一扫而空。

    靳伟走后我把乔美美叫到办公室，问她看过天涯城市那个帖子之后打算如何处理。乔美美低头搓着手指，一幅茫然无措的样子。她大概完全没意识到，张诚虽然死了，但更大的危机却扑面而来，这件事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在我们的头顶引爆。

    我点燃一根烟，望着浑身不安的乔美美问道：“说话呀，事情既然已经出来了，总要想办法解决，沉默解决不了问题。”

    乔美美内疚地说：“我……我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歹毒，竟然用死人颠倒黑白，大做文章。我对不起你唐市长，我也不想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和困扰。”

    我冷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你别光说这些没用的，用死人做文章并不新鲜，因为谁都不可能让死人开口说话，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张诚实在是一个可悲的人物，活着的时候窝囊透顶，死了还阴魂不散，实在让人无语，人都活成这样，他又何必来这人世走一遭呢。”

    乔美美好半天沉默不语，顿了半响才说：“要不我们找找网监办将帖子删掉，再通过宣传部将这件事压下来？”

    这种办法亏乔美美能想得出来，女人到了这种考验智商的时候就暴露出无知愚蠢的一面。我冷笑着说：“我们现在出面，不是给人口实吗？原本就是胡编乱造颠倒黑白的东西，我们现在跳出来给相关部门施加压力，那等于不打自招了。”

    “那该怎么办？”乔美美抬起头看着我，紧张不安地问道：“我们总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坐以待毙吧？”

    我认真想了想，脑子里慢慢有了主意，心平气和地说：“这样，你马上去黎城县的精神病院一趟，以前妻的名义过问张诚的真正死因，医院必须给出确切答案，任何含混其词都不接受。另外，你再到黎城县公安局走一遭，以死者家属和财政局的名义要求公安局立即给出死亡调查结论。张诚一定是被谋杀的，你一口咬死这一点，限期让他们破案，并且向公众公布调查结论，否则黎城县公安局和派出所的财政经费全部预留不予发放。”

    听完我的计划，乔美美一扫愁云，兴奋地连连点头说：“好，就这样办，我马上动身去黎城县。”

    乔美美说着就站起身，显得迫不及待，我压压手说：“你先别着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坐下听我说完。”

    乔美美按捺住兴奋，重新坐下来，满脸崇拜的望着我。乔美美如此的表现倒让我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不管怎么说，张诚至少是她的前夫，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自从女儿惨死，两人离婚后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不仅情意全无，而且互相憎恨厌恶，如果有可能，我相信两人恨不得食其肉。

    我心里暗叹一声，接着说：“如今是网络信息时代，我们决不可忽视网络的力量，这种事老百姓更愿意相信弱势的一方。虽然我们不方便动用网监部门，但可以雇佣商业公关力量，通过天涯网站锁定发帖人的ip地址，顺藤摸瓜找到这些制造谣言的人，然后通知公安部门将这些人全部抓捕归案。”

    “好！”乔美美兴奋异常地大声说：“这个办法好，唐市长，还是你脑子聪明，水平高，这些法子我怎么就一点都没想到呢。”

    我讥讽道：“谁知道你的脑袋整天都在想什么东西。乔美美，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题，在你看来张诚的悲剧是自己造成的，还是社会造成的？”

    乔美美迟疑了一下，过了会才说：“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张诚不过是社会最底层的一个垃圾，死了也就死了，对他人对社会都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贱命如蝼蚁，也就那样吧。”

    是啊，人命不过如蝼蚁，任何一条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自生自灭，绝大部分人悄悄地来，悄悄地走，连一丝划痕都留不下来。对绝大部分庸碌众生来说，其实没多少人真的会去思考人生的意义，生命的价值，活着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像我这样还时不时思考这类问题的人，实在是自寻烦恼。

    我说：“可是不管怎么说，当初张诚被二狗子打断腿，踢爆睾丸都是为了你，他人生的悲剧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那又怎么样？”乔美美反驳道：“他是一个男人，保护自己的家庭是天经地义的。可是像他这样的懦夫，既不能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又不能给自己的家庭实际的帮助，该愧疚的人是他。”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难听，却不无道理，保护家庭和自己的财产本身就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和使命，为此付出代价确实没啥可说的。如果需要男人出面的时候临阵脱逃，反而会被千夫所指。

    说到伤心事乔美美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她慷慨陈词道：“更何况现在回想起来，张诚当时挺身出来制止二狗子，出发点其实不是为了我们母女，而是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可悲的是，他连维护自己尊严的能力都没有，反而引火烧身。张诚这辈子毁就毁在男人这点可怜的尊严上了，心胸狭隘，自不量力，害了自己，害了我，害了孩子，害了家庭，可怜又可恨，对这个人我确实无法评说。现在他终于死了，对他自己，对别人都是一种解脱。”

    乔美美的慷慨陈词让我大为震撼，在对整件事情的认识上她明显高我一筹，我以为她心里压根不在乎，其实她比谁都在乎，这一桩桩一件件也许在每个夜晚都会萦绕在她心头，梦魇般挥之不去。然而女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其实比男人是要强的，如果换了我遇到这么多事，心理可能都承受不起。

    我伸手拍了拍乔美美的大腿，轻声说：“对不起，我不该提起这些伤心事，以后我都不会再提了。好了，你马上动身去黎城县吧，抓紧时间处理好善后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