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花玉龙见玄策又沉默了,突然顿时有些心虚,毕竟二兄让她时刻记住,人家是官,我们是民…… 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却见桌上摆了几卷纸,正要伸手,眼神下意识往玄策身上瞟,却见他目光有些飘离,脸色好像被她气到了,竟泛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红来! 唉,花玉龙也很头疼,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这气人的天赋从何而来。 实冤。 “那个,玄司丞,我能碰它吗?” “怎么,你准备点火?” 听他这话,花玉龙也跟着气了,“说话阴阳怪气的,又不是点你的火!” 玄策:“……” 他只感觉自己那刚平静下来的情绪,瞬间又被她拱得涨潮了,气煞了人。 而对面的花玉龙却俨然淡定从容,摸了摸这桌上的纸,视线朝四周看了眼,小声嘀咕道:“刚刚闻着这儿挺潮湿的,怎么也没杯水喝。” 玄策背过身去不理她,按了按自己的无名火,继续朝这屋子的其他地方搜寻。 “咦?” 玄策步子一顿,决定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不去接话。 “这纸张,有些特别。” 玄策回头,但没说话。 此时花玉龙将那白纸放到鼻翼间嗅了嗅,然后,摊开掌心,真的如玄策所说的,烧掉它。 玄策这回,太阳穴突突发疼。 火苗窜起,花玉龙看了看火光,又煽了煽,将火熄灭。 “真的是花家的纸啊。” 玄策这次径直迈步上前,“如何确定?” 花玉龙抬眸看了他一眼:“玄司丞这是在问我?” 玄策:“对,本官在问你。” 花玉龙:“……” 交朋友的时候是玄某,耍官威的时候是本官。 呵。 她手一抬,把白纸递到他面前:“喏,你自己看,这纸被烧了之后,也不会落成灰,而是成片连在一起。再在光下看这没有烧过的地方,就会发现,这白纸上面全是细密的网状纹络。你再摸这纸张,我们花家造的桂堂东纸,不敢说是天下最雪白的纸,却是天下最坚韧的纸。” 玄策眼眸微亮,接过这纸,果然触手质感细腻,与寻常书写的纸张大有不同,遂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桂堂东纸?”正说着,忽然似想到了什么,看向花玉龙:“你们通常拿这纸做什么?” 花玉龙想了想,道:“因为材料难得,所以都是皇宫御用,或者装裱珍贵的名画,还有……”说到这,她语气忽地一顿,似被心里的一个答案惊住,朝玄策抬眸道:“印制飞钱。” 突然,角门处传来一声响动,玄策袖袍一掠,便将这卷白纸收入囊中,另一只手牵过花玉龙,径直往一侧高柜里藏了进去。 花玉龙心头突突直跳,在黑暗的柜子里,她听见了外面有衣袂摩挲而过的声音,而这人的脚步很轻,仿佛没有,花玉龙小心地窝坐进了柜子的一角,大气不敢出。 柜子的门缝并没有很严密,有一丝光透了进来,玄策深眸看向门外,忽而,眉心凝起,似发现了什么。 花玉龙也想看看外面景色,奈何玄策人已占了视角,便只好盯着他看,至少这样能间接察觉外面的状况。 柜子里的空间不大,半明半暗,那一束隐隐的光落在玄策的侧脸上,映出一道起伏而令人目眩神迷的线条,他的额头宽阔如平野,那眼睛似黑夜暗潮涌动的水波,鼻梁如山峰,带了一身的寒凌之气,一直到那张唇。 花玉龙心里忍不住叹了声,这人不张嘴说话的时候,倒真是好看的。 忽而,外面传来桌椅搬挪的声音。 花玉龙心头一震,这,这人是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这时,玄策收回视线,靠到柜子的另一边,正与花玉龙面对面。 视线一触,花玉龙下意识想往身后退,哪知后脚跟便碰到了柜子角,瞳孔吓得一睁,定定看向玄策,确定没有闹出声音。 但这一吓,搞得她直接呼吸不畅,只得缓慢而悠长地吸了口气,再一点点吐出来。 她这边谨慎而专注地呼吸,却没察觉自己几乎拥在了玄策的怀里,这胸口一鼓,一下就将两人间那仅有的一丝空隙挤压全无。 玄策牙关咬了咬,鼻翼间满是花玉龙身上的清香,那是夜里的丝丝冷雨,幽静而暗自流动,细闻之下,又裹挟着朴素而空灵的温柔,清透如月光。 在这狭窄,安静的柜子里,他无处可逃地,被这样的香气缠绵上了。 他的呼吸,竟有了一丝浑浊。 在意识到这的一刻,他想紧闭双眼,但怀里的女人就像个兔子,她突然抬起了手,爪子有点使劲,攀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垂眸,看到了她那双麋鹿一般的眼睛,眼角泛起了一层红晕,神色着急,却说不出话来,紧接着,她水盈盈的眸子竟是微眯了眯,嘴巴似张微开,脑袋往后仰了仰,呼吸急促了两下,忽然,她左手覆在了自己嫣红的嘴唇上。 眉头皱着,眼神难受。 一瞬间,玄策似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意思。 突然,他的手掌抓过花玉龙的手腕,将她左手拿离嘴唇,另一只手的虎口托起她精致的下巴,就在花玉龙惊愕地睁眼时,他那副俊冷而高傲的脸,顷刻贴了下来—— 火与水的融合,有铺天盖地的热气散开。 化成了飘渺水雾,迷住了花玉龙的眼睛。 百仗高峰,松山逐浪。 有清有浊,有动有静。 大道无情,日月运行…… 第32章 醉生梦死 “真是委屈您了啊,玄寺丞。…… 花玉龙的脑子里乱蹦出清心道经来,但越是默念,越是混乱,嘴唇的凉为何能让她的脸颊热得生火。 此刻,她抓着眼前人的衣襟,力道愈来愈紧,玄策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她喘不过气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而方才那道喷嚏,也被他的野蛮吓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那道似乎不费力气的侵占,才抽离了她。 那双黑得透亮的瞳孔上,正映着花玉龙懵懂而迷茫的模样。 雌兔,眼迷离。 花玉龙感觉眼前的视线没了焦距,模糊一片,却又不敢动弹,当然,她就是想动,身子也是僵硬的,她只好动起眼珠子。 试图寻找其他的东西,将脑海里的画面转移,甩开。 就在她的目光碰到柜子中间的门缝时,忽而一睁,似有什么东西吸住了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 眼下,站在暗处的玄策,见花玉龙这一下,很快又似没事儿人一样冷静,还认真地看起外面的风景来,心里没来由闷住,倒显得他放不开了。 呵。 这时,柜门外又是一阵响动声,花玉龙心头紧了紧,在有限的视线范围内,她看到外面的人影消失,直到角门一开,又关上了。 两人静默了几息,确定屋子里,再无旁人。 玄策长手推开了柜门,长腿便迈了出去。 待花玉龙揉着手出来时,抬眸就见玄策背对着自己,丢了句话:“方才行非常之事,花娘子切莫放在心里。” 花玉龙听到这话,揉了揉鼻子,这说得,像是我自己给你拖后腿了,手背擦了擦嘴巴,装作不在意道:“真是委屈您了啊,玄寺丞。” 玄策斜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走罢。” “等下。” 花玉龙朝桌子走去,仔细扫了眼,道:“方才那白色的蜜蜡砖,不见了。” 玄策视线一凝,道:“你看见他拿走了?” 花玉龙抿了抿唇,点头道:“而且,我还见过这个白衣人。” 玄策视线与她一撞,听见花玉龙道:“是南曲楼的孟之涣。” 那幽深的眼眸于暗室流动,花玉龙听见他沉沉地说了声:“方才我闻到了一股,很强烈的妖气。” —— 室内的角门外,按照楼观术显映的地形来看,也是一个作坊,但不是铸铁坊,而是造纸坊。 跟在玄策身后的花玉龙忽而沉默了下去,这纸坊里的每个人眼神都是陷入了空洞,在他们经过的时候,竟是没有任何反应,只专注地在流水中洗出一张张白纸。 这里见不到太阳,所以潮湿的水汽氤氲在每一处呼吸里。 花玉龙不由陷入一阵疑惑:“这里是造纸坊的话,难道说方才那桂堂东纸……是地界自制?可是,这纸不仅是皇家御用,而且制作秘方还是花家独有的,他们怎么会呢?” 玄策听及此,万千思虑里忽然闪过一道幽光,但很快却又隐去,没被看清。 从造纸坊出来,路便宽阔了许多,俨然如地面上的街道。 花玉龙边走边说道:“来之前我还想不通,在南曲楼地下为何会有如此工程,但方才见到那将军墓室,我算是明白了,所谓事死如事生,这里,原本就是将军和将军夫人永久安寝的世界……” 玄策点了点头:“而且那制作腰牌的北寒玄铁,也是来自于陪葬的盔甲。” “难怪,所以那个铸铁坊就是在用北寒玄铁来锻造腰牌,这本就是地界之物,自然能成为通行的鱼符!” 玄策听她在那儿认真分析,已是离他心里想的八九不离十了,此时,眼前街道更宽阔了些,依照方才在南曲楼地面所见的地形图,玄策开口道:“再往前,便是赌坊了。” 花玉龙一听,心头再次紧张了起来,抬眸,便见于一片暗沉的天地间,伫立着一幢高楼,满挂灯笼,摇曳如日。 就像海市蜃楼那般,足够热闹,足够靡丽,像沙漠,或是无尽大海之上飘忽不定的美景。 花玉龙还闻到了一股香气,是从这楼里溢出来的,这香味她也在南曲楼里闻到过,却没如今这般放肆浓烈,比美艳胡姬的胡旋舞,还要目眩神迷。 她在想,里面纵使妖惑横行,却也是,令人甘愿醉生梦死。 花玉龙和玄策走上赌坊前的台阶,却发现这高大的门楣之下,此时正守着两位笑面人。 他们的脸白得吓人,配上殷勤的笑,仿若地府里的衙役,送上门的,都来者不拒。 她想到方才玄策所说的,这些妖便是等着他们进去的…… 这时,心头忽然溢起不安,低声朝他道:“我们这一路上,也没看到东珠和萧梧,还有西璧。” 玄策:“东珠知道我们要去赌坊救希夷,她的嗓子还等着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