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云梦山四子求师 鬼谷洞先生拒徒
货,苏兄能够留下学艺,是上天造化。张仪不是不想拜师,是没有这个福分!苏兄,在下求你了,你我兄弟一场,好歹听仪一言,万不可意气用事,误去一生机缘啊!” 苏秦黯然神伤,缓缓吟出:“贤弟无须多言。明日鸡鸣时分,我们一起上路!” 张仪盯他一时,见他言辞真切,沉思有顷,道:“好吧,在下就依苏兄!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晨起赶路是也!”说着大步回舍。 听到他的房门关闭,继而是包袱落地声,苏秦轻叹一声,步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草舍。 是夜,苏秦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子夜方才困去。 待苏秦乍然醒来时,天色已是大亮,日头已出东山。 苏秦打个惊怔,忽地弹起,冲进张仪草舍,推门一看,已是人去室空。案头摆有一支竹简,写道:“苏兄厚义,仪弟心领。俗云,种豆得豆,仪弟有此遭遇,皆是应得。仪弟先一步下山,望苏兄好好修炼,成就卿相大业。不肖弟张仪。” 苏秦匆匆拐进自己草舍,背起包袱,不及向先生、玉蝉儿辞别,沿谷中小径飞追而去。 云梦山中,谷风萧萧,云锁雾绕。 庞涓、孙宾脚步匆匆地在林莽中赶路。 前面现出一块巨石,二人走到石边,见有几条分岔,遂选一条走去,转一大圈,结果又回到了巨石边。 庞涓走近石头,左看右看,挠挠头皮:“孙兄,这路不对,好像又转回来了!” 孙宾仔细审过,点头:“嗯,就是方才那块石头!” 庞涓皱会儿眉头:“换条路走。” 二人换一条小径,再转一圈,又回到了巨石边。庞涓急了,“噌噌”爬上一棵大树,瞭望一时,指着一个方向:“孙兄,那儿有个人,正朝咱这儿赶呢,问问他去!” “好。” 庞涓出溜下来,与孙宾朝那人走来的方向迎去。 来人正是张仪。 张仪低头走着,脸上写满沮丧,两条腿越走越重,心道:“张仪呀,张仪,难道你就这般灰溜溜地下山去吗?出山之后,你该投向哪儿?河西吗?洛阳吗?洛阳原是你的好去处,因为有你的苏兄,有你的雨公主,可现在??你的苏兄,你的雨公主皆在身后这道谷里,而你却??背道而行,背道而行啊!不,你不能离开他们,你不能离开这道山谷,你必须回去!你这就回头,厚起脸皮,无论如何也要赖在谷里??” 正思索间,前面传来脚步声。张仪抬头看去,薄雾中现出庞涓和孙宾。 二人越走越近,在他前面十几步处驻足,弯腰揖礼。 张仪冷冷地扫他们一眼,将头别向一侧,迈腿继续走去。 庞涓急了,上前拦道:“仁兄留步,在下求问一事!” “何事求问?” “请问鬼谷怎么走?” “鬼谷?”张仪精神一振,细细打量二人,“你们??去鬼谷何干?” 庞涓应道:“拜访鬼谷先生!” 张仪再次打量二人:“二位可是前往鬼谷,求拜先生学艺的?” 庞涓愕然:“仁兄真是神哪!” 张仪眼珠子连转几下:“你们可曾与先生有约?” 庞涓摇头。 “你们可曾见过先生?” 庞涓再次摇头。 张仪喜从中起,眼珠子连转几转:“请问二位尊姓大名,来自何地,为何进山求拜鬼谷先生为师?” “咦?”庞涓面色不悦了,“你怎么这般啰唆呢?我们不过是问你个路,你却问出许多事来,是何道理?” 张仪鼻孔里哼出一声,闪身就走。 孙宾跨前一步,深揖一礼:“在下孙宾见过仁兄!” 张仪回揖:“在下张仪见过孙兄!” 孙宾再揖,照实说道:“在下从帝丘来,这位是安邑人庞涓,在下的义弟。我们兄弟受墨家巨子随巢子前辈指点,特来云梦山求拜鬼谷先生为师,在此迷路了,还望张兄指点!” 听他这般自报家门,张仪全然有数了,心道:“乖乖,我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了!”眼珠子又是几转,拱手,“果是二位贤兄,在下恭候多时了!” 孙宾惊讶道:“张兄这是??” “呵呵呵呵,”张仪乐道,“不瞒二位,在下是奉先生之命,特此迎候二位来的!” 庞涓瞠目结舌:“先生他??怎知我们会来?” 张仪白他一眼,语带讥讽:“真是只井底之蛙!先生前知八百年,后知八百年,似此小事,焉能不知?我这就告诉你吧,先生不但算出你们今天会来,且还算准你们必定迷路,是以昨晚就吩咐在下,要在下今日辰时来此导引!在下乃性急之人,听闻有新人来,过于兴致,竟是迎得早了。前有二人打此路过,在下误以为是二位学友,上前打问,人家却是挖药的,未迎到不说,横遭一顿抢白!在下正自气恼,刚巧二位到了。在下既怕遭人冷眼,又担心错过二位,有负先生重托,是以多问几句,不想却又遭人猜忌!” 庞涓赶忙揖礼:“庞涓愚钝,得罪得罪,望张兄海涵!” “呵呵呵,庞兄不必客气,进得谷来,就是自家兄弟。”张仪伸手做出邀请状,“先生正在谷中恭候二位仁兄,请!” 庞涓、孙宾二人兴冲冲地跟着张仪,往回走向鬼谷。 行路中,庞涓的目光渐渐落在张仪的包袱上,不解道:“张兄,你这包袱??” 张仪没有回头,淡淡回道:“在下的包袱怎么了?” “张兄既然是来迎接我俩的,为什么又带着包袱呢?” 张仪显然有备了,悠然自得道:“在下背后的不是寻常包袱,是只万宝囊,万一仁兄让蛇咬了,被豹伤了,遭盗抢了,在下总得有个应对吧?” 庞涓疑虑愈重,盯紧他的包袱:“观你包袱,似乎还有被褥什么的!” 张仪信口就来:“这是必备品。万一二位迷路,转到云深处,在下接不到人,今已秋凉,长夜漫漫,在下总不能缩在这野地里过一宿吧?” 庞涓仍是不信:“接不到可以再回去呀!” 张仪猛地转身,横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你这点儿德行还想进山做先生弟子,叫我看,还是省省心吧!” 庞涓震怒:“我这??怎么了?” 张仪斥道:“先生吩咐接人,这是多大的信任?若是接不到人,这样空空两手,有脸回去吗?” 庞涓咂巴几下嘴唇,合上了。 张仪还要奚落,望见苏秦闷着个头,背上也挎了包袱,正在脚步匆匆地迎头赶来。 张仪扬手,远远就打招呼:“苏兄!” 苏秦抬头,见是张仪,惊喜交集,吟唱道:“贤弟,你??回来了?” “哈哈哈哈,”张仪一脸兴奋,“回来喽!回来喽!”转对孙宾、庞涓,指着越走越近的苏秦,“他就是在下师兄苏秦,必也是奉了先生之命前来迎接二位呢!” 庞涓目光也落在苏秦的包袱上:“咦,他怎么也背个包袱?” 张仪回头,盯住他:“还要在下再解释一遍吗?” “哦,不用了,苏兄必也是怕接不到人,这才带着行囊!” “聪明!”张仪冲他竖下拇指,“还有,在下提醒二位,这位苏兄是个怪人,张口说话,非吟即唱,出门行走,必挎行囊!出语匪夷所思,但其内涵,却又奧妙无穷,不尽思量!” 庞涓咂舌。 苏秦走到跟前,驻足。 孙宾、庞涓躬身,朝他深揖一礼:“孙宾、庞涓见过苏师兄!” 苏秦怔了,回揖,吟道:“苏秦见过二位仁兄!”又转对张仪,“贤弟,二位是??” 张仪给他丢个眼色:“呵呵呵,不出先生所料,二位仁兄真就是在那处地方迷路的!” 苏秦蒙了,怔怔地盯住孙、庞二人。 张仪手指孙宾、庞涓:“来来来,苏兄,在下引见一下,这位是卫人孙宾,从帝丘来;这位是魏人庞涓,从安邑来。是墨家巨子指点他们来此求拜先生为师的,在山垭口处迷路了,围着一块大石头转呀转的,哈哈哈,若不是在下及时赶到,只怕他们仍在那儿弯弯绕呢!”说着,再次丢给他个眉眼。 苏秦越听越糊涂,又见张仪挤眉弄眼,只好顺着话头,作礼道:“二位仁兄,请!” 鬼谷子正在洞里闭目养神,玉蝉儿走进,小声禀道:“先生,又有二人求师来了!” 鬼谷子应道:“何人?” “一个名唤孙宾,卫国帝丘人;另一个名唤庞涓,魏国安邑人。” “苏秦、张仪可在?” “张仪鸡鸣下山,苏秦睡过头了,半个时辰前醒来,见张仪不在,急急慌慌地追下去。不过,方才二人又折回来,孙宾、庞涓正是他们引入谷中的!” “是了,”鬼谷子缓缓起身,“风云际会呀!” 玉蝉儿走前一步,搀起鬼谷子的胳膊,缓缓走出山洞。 鬼谷子在草堂里坐下,玉蝉儿开门,冲候在门外的孙宾、庞涓招手道:“二位公子,先生有请!” 孙宾、庞涓趋进,叩首:“晚辈叩见先生!” 鬼谷子犀利的目光扫向二人:“听说你们是来求师的?” 因有张仪的介绍,庞涓胆子大了许多,朗声应道:“晚辈庞涓久慕先生盛名,与义兄孙宾特来鬼谷,求拜先生为师,乞请先生收留!” “老朽向来与山外无涉,你说的盛名从何而来?” “这??”庞涓无从应对,瞟向孙宾。 孙宾再叩,接上庞涓的话头:“回禀先生,晚辈孙宾有幸得遇墨家巨子,是巨子推荐晚辈前来拜师的!” 听他提到随巢子,鬼谷子二目如炬地盯住孙宾,良久,微微点头:“嗯,老朽倒是见过这位巨子。孙公子,你且说说,巨子是如何向你推荐老朽的?” “前番卫地闹瘟,晚辈有幸得遇巨子。晚辈素慕巨子倡导的兼爱大道,本欲求拜巨子为师,巨子却婉言推拒。晚辈苦求,巨子不肯,反倒推荐晚辈来此山求拜先生为师。巨子说,先生是得道之人,天下学问无所不知,晚辈若是求拜先生为师,或有所成。晚辈深信巨子,是以进山求拜先生!” 鬼谷子审视孙宾,见他慈眉善目,言语质朴,是个道器,心中暗喜,口中却道:“观你相貌,正是墨道中人,巨子却拒绝收你为徒,可有缘由?” “晚辈天资愚笨,无所专长。墨家弟子人人皆有所长,晚辈自愧不如,是以不敢强求!” “嗯,你能实言以告,可嘉。既然你学无所长,此来谷中,欲求何艺?” “晚辈虽无所长,却有偏好!” “是何偏好?” “兵法战阵!” “呵呵,这倒是个偏好。”鬼谷子略顿,“卫国有个孙机,你可认识?” “正是晚辈先祖父!” 听到“先祖父”三字,鬼谷子心头一凛:“孙机是何时过世的?” “两个月前!” “哦,”鬼谷子闭目有顷,转向庞涓,“这位公子,你来此处,也是求学兵法战阵的吗?” 庞涓叩首:“是。晚辈此来,正是与孙兄同习兵法战阵!” 鬼谷子点下头,缓缓站起身子:“二位学子,老朽久居深山,唯知修道炼仙,不知兵法战阵。你二人还是早点儿下山,另访名师吧!”话音落下,已是迈动两条老腿,朝洞中缓缓走去。 庞涓吃一大惊,偷眼望去,见鬼谷子不似开玩笑,急了:“先生,您不是派人??” 鬼谷子已经走到洞口,转头,吩咐玉蝉儿道:“蝉儿,送客!” “二位公子,请!”玉蝉儿拱手将孙、庞送出草堂,关上房门。 庞涓、孙宾未曾料到是此结局,无不惊愕。在门外愣怔一时,庞涓忽地拉上孙宾,气冲冲地朝苏秦、张仪的草舍疾步走去。 苏秦坐在一块石头上,张仪倚树站着,显然在候结果。庞涓沉了脸,径直走到张仪跟前。张仪盯住他,动作优雅地朝嘴里扔进一颗干果。 庞涓剜他一眼,冷冷道:“姓张的,你不是说,先生算准我们要来,特别派你下山迎接吗?” “呵呵呵,”张仪笑道,“在下的确说过!” 庞涓鼻孔里哼出一声:“姓张的,我这问你,既然如此,方才先生为何不认我们,拒收我们为徒?” “姓庞的,在下好心接你,你却狗咬拉屎的,不识好歹呀!在下的确说过先生算准你们会来,可在下说过先生就一定收你二人为徒吗?” 庞涓怔了,嘴巴张了几张,想反驳却穷于辞令,只得喘着粗气道:“可你??你说是先生让你去迎接我们的!” 张仪给他一白眼:“这不是迎接了吗?” 庞涓急了:“那??先生为何不认我们?” “咦,先生不认你,你该去问先生才是,寻我做啥?” “你??”庞涓语塞,蹲到一边,脸扭向别处,呼呼大喘粗气。 草地上静得出奇,唯有庞涓一声重似一声的出气声。 孙宾拱手揖道:“孙宾恳请苏兄、张兄,望二位兄长在先生面前美言几句,请他老人家收留我们!” 张仪回他一个苦笑。 苏秦回个揖礼,吟道:“孙兄有所不知,我二人已在此谷求拜多日了??” 未及他说下去,庞涓忽地站起,眼睛大睁:“你是说,先生也未收你二人为徒?” 苏秦点头。 庞涓怔了一下,陡然明白过来,转对张仪放声长笑:“哈哈哈哈,这老天,真他娘的公平!哈哈哈哈!” 张仪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有能耐,让先生收下你去!” 庞涓回以冷笑:“你以为在下不能?” 张仪朝草堂努嘴,揶揄道:“去呀,庞仁兄!” 庞涓一个转身,大踏步走向草堂。 孙宾急了,在后叫道:“贤弟,你要怎的?” 庞涓头也不回:“不怎的,在下只是请他出来,求他留我二人为徒!” 庞涓“噔噔噔”走有十余步,脚步放缓,再后停下,缓缓拐回。 张仪哂笑一声:“嗬,庞仁兄,进军鼓声尚未落定,怎么就又鸣金了?” “哈哈哈哈,”庞涓长笑几声,反唇相讥,“有人伸着脖子想捡现成的,在下还没傻到这个份上呢!” “不错,不错,”张仪鼓几下掌,“人贵有自知之明,庞仁兄知进知退,在下服了!” 庞涓正待再驳,孙宾止住他道:“庞兄,张兄,空谈无用,我们来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嗯,”张仪转对他,竖起拇指,“孙仁兄说得是,在这谷里蛮干行不通,讨论实际方是正题!”指下自己身边空地,“诸位仁兄,都请坐下来吧!” 苏秦、孙宾皆坐下来。庞涓不好再说什么,席坐在孙宾身边。 四人各入冥想。 良久,张仪猛地睁眼:“有了!” 三双目光全射过来。 “先生一日不留,我们就一日不走,和他对耗!” “好主意!”庞涓击掌道,“此谷不是先生买下来的,他能住,我们有何不能?” 苏秦急了,忘了吟唱:“不??不??不??” 张仪看向他:“苏兄,你不个什么呢?” 苏秦缓过气,清清嗓子,吟道:“我们此来,是拜师,不是逼师!” “嗯,”孙宾点头,“苏兄所言甚是,俗事都不能勉强,何况是对先生!” 一阵更长的沉默。 孙宾陡然想起什么,伸手入怀,从紧身内衣里缓缓摸出一只锦囊。 庞涓眼尖,看过去:“孙兄,是何宝物?” 孙宾持囊在手,解释道:“将行之际,墨家巨子将此锦囊交付在下,说是进谷之后,万一发生意外,可拆此囊。今日当应巨子之言,我们不妨拆开看看!” 听到是墨家巨子给的锦囊,庞涓三人俱是兴奋,围过来观看。 孙宾拆囊。 孙宾、庞涓走后,玉蝉儿看向童子:“阿弟,你说,他们几个会走吗?” “若是走了,谷里可就冷清喽!” “冷清才好。这几人中没有一个中眼的!” “嘻嘻,”童子眼珠子一转,“那个叫孙宾的蛮有看相哟!” 玉蝉儿满面羞红,啐他一口:“我根本没拿正眼看他!” 童子嘻嘻又是一笑:“还是阿姐厉害!” “我怎么厉害了?” 童子指指自己心窝:“进谷没多久就学会了用心看人哪!” 玉蝉儿“扑哧”一笑:“瞧你瞎说什么呀!” 不一会儿,草堂外面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噗噗”几响之后,寂静无声了。 童子走向门边,隔柴扉一看,吃一大惊,急道:“蝉儿姐,蝉儿姐!” 玉蝉儿抬头看他:“怎么了?” 童子指向门外:“快看!” 玉蝉儿走到窗前,隔窗望去,见苏秦、张仪、孙宾、庞涓四人正对草堂大门,跪作一排,秋日的阳光刚好射在他们的头顶。 玉蝉儿冷冷道:“想跪,就让他们跪去!” 童子点头。 夜深了,苏、张、孙、庞四人依旧跪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童子开门,扫他们一眼,掩上房门。 草堂灯光熄灭,四周昏暗。 天色大亮,童子起床,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房门前面,拉开门闩,定睛一看,急忙闭上,揉揉眼睛,再次睁开。 草地上,四子依旧跪在那儿,头发、额头、衣服上沾满露水。 中午,太阳较昨日更加毒辣。童子于心不忍,端起一锅粥和几只空碗走到四人跟前:“诸位公子,稀饭来了,喝一碗填填肚皮,跪起来才有劲呀!” 没有一人理他。 四人只是跪在那儿,各自闭目。 童子挠挠头皮,将粥端回,换来一盆清水,水中放只空碗:“诸位公子,不吃粥,就喝口水吧!” 依旧没人理他。 童子怔了下,将水端到苏秦跟前,舀出一碗,递过来:“苏公子,饭可以不吃,水得喝呀。来,喝一口润润舌头!” 苏秦闭目不睬。 童子到张仪跟前:“张公子,喝一口吧!” 张仪亦不睬他。 童子依次走到孙宾、庞涓身边,没一人看他。童子叹一声,将水盆放在四人中间,转身走开。 又是一个黎明。 童子再次开门,见四人依旧跪在那儿,身上披满霜露,秋寒袭人。童子急急走至他们跟前,朝盆中一望,那盆清水一滴儿不少。 童子瞪了一双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嗬,你们这是修仙哪!” 四子纹丝不动。 第四个黎明到了,四子依然如故,个个面色蜡黄,显然撑不下去了。 山中的天气,说变就变。中午时分,谷中狂风大作,乌云压顶,不一会儿,惊雷响起,大雨滂沱,四人淋成了落汤鸡。 草堂里,童子看向玉蝉儿:“蝉儿姐,外面下雨了!” 玉蝉儿冷冷地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童子急了,一眼瞥见墙上有件蓑衣,拿起来,推开房门,冲入雨幕。玉蝉儿轻叹一声,转身入洞。 洞中,鬼谷子端坐于地,已是入定。 玉蝉儿掀开布帘,蹑手蹑脚地进来,在鬼谷子身边缓缓跪下。 鬼谷子嘴角微动:“是蝉儿吗?” 玉蝉儿轻声应道:“是蝉儿!” “有事儿?” “是的,先生。那四人一直跪在草堂外面!” 一阵沉默。 “跪满三日了!” 还是沉默。 “没吃一口饭!” 仍是沉默。 玉蝉儿越说越慢,声音也越来越低:“滴水未进!” 鬼谷子的耳朵微微颤动一下,算是有了反应。 一阵更长的沉默。 玉蝉儿泪水滴下,声音越发柔和:“下大雨了,先生!” “唉,”鬼谷子长叹一声,“这个随巢啊!” “随巢?”玉蝉儿一怔,拿袖子拭去泪水,“先生是说,他们这么做,是墨家巨子出的主意?” “这世上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苦招儿!”鬼谷子长叹一口气,转对玉蝉儿,“去吧,告诉他们,就说老朽让他们起来!” 玉蝉儿起身,匆匆出去。 草堂外面,山雨越下越猛,四人又饿又冷,浑身打战,无不将头抱了,蜷缩身子跪在雨地里,模样悲壮。 浑身湿透的童子在雨中拉拉这个,扯扯那个,无一人肯动。 童子急了,跺脚哭道:“各位公子,童子求求你们了!” 玉蝉儿站在草堂门口,望四人一时,冷冷道:“四位公子听着,先生让你们起来!” 四人听得分明,身上的刚劲儿一下子卸去,如四摊烂泥般倒在地上。 童子急了,大叫道:“蝉儿姐,快来!” 玉蝉儿跑过来,手足无措道:“天哪,咋办哩?” “先把他们弄进屋里,我给他们换衣服,你去熬姜汤和糊糊!” 童子、玉蝉儿连拖带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四人弄进苏、张二人搭下的草舍里,安顿他们躺下。童子为四子换衣服。玉蝉儿匆匆折返草堂,熬姜汤,烧糊糊。 这场秋雨由大变小,淅淅沥沥地下个不休。 苏秦等喝过姜汤和糊糊,童子又寻来草药熬给他们喝了。四人于半醒半梦之中连过三日,在雨水停歇这日,就又鲜活起来。 第五日上,四子吃过早饭,向童子借过工具,分工合作,或伐木,或割草,或搬土石,不消数日,在山窝子里又搭起两间草舍。 这日午后,新草舍落成。 庞涓扯起三人走到数十步外的草地上,远远欣赏草舍,乐得合不拢口:“呵呵呵,新盖的就是不一样,要模样有模样,要气势有气势!” 张仪瞄上几眼,“嘿嘿”连笑两声,接过话茬儿:“的确是有模有样。不过,要是东山墙不歪那么一丁点儿,西房脊不高出那么一丁点儿,差不多就赶上两间旧的了!” “哈哈哈,我说张仁兄呀,孰歪孰直,孰低孰高,外行是看不出的,得问行家!”庞涓看向苏秦,“苏兄,你得给句公道话!” 苏秦“嘿嘿”傻笑几声,远远看到童子,朝那边努嘴。 庞涓亦看到了,伸手大叫:“小师弟,走快点儿!” 童子一反常态地蹦跳,走得不急不慌,显出很有城府的样子。待他走到,庞涓调侃道:“小师弟,你这把蚂蚁都踩光光了呀!” 众人皆笑起来。 庞涓指向新旧草舍,满怀期待道:“小师弟,来来来,你眼力真,好好瞧瞧这两幢房子,哪一幢更标致一些?” 童子各瞟一眼:“若说标致,都差不离,不过,依童子之见,两幢都得拆掉!” 四子皆怔。 庞涓急了:“咦,小师弟,凭什么我们的也要拆掉?”刻意将“我们的”说得又慢又重。 童子看向庞涓:“不凭什么,中看不中用呗!” 四人面面相觑。 张仪不服,跨前问道:“说话得讲证据,是哪儿中看不中用了?” 童子指向两幢房子:“你们看,朝向不适,方位不对,门户不当,坡顶过缓,两栋四间,无一处合适,怎么中用呢?” 张仪、庞涓、孙宾皆将目光望向苏秦。 苏秦大急,口吃起来:“这??村??村里都??都是这??这么盖??盖新房的!” 童子对苏秦嘻嘻一笑:“苏公子,那是在你们村里,不是在这山沟沟里。” 庞涓再审房子一眼:“小师弟,照你这么说,两幢房子一无是处了?” “有无是处,过个冬夏就晓得了!” 苏秦缓过神来,吟道:“请师弟详解!” 庞涓附和着点头:“对呀,小师弟,你得说说清楚。先说朝向,为何不适?” 童子指着门前山坡:“此处西边开阔,草舍应坐东朝西,你们的房子偏是坐北朝南,出门一堵山。常言道,门前是山,心想不宽。” 苏秦反驳道:“房门朝南开,这是建房的规矩!” “那是你们山外的规矩,在山里没用!” 庞涓一拍脑袋:“对呀,小师弟,说得好!还有什么?” 童子指房基:“此地看起来平,却是正对山沟,一旦下雨,雨水就会顺沟而下,正好冲到此处,让你们的房基一挡,流不出去,就会成汪。” 庞涓一拍大腿:“对呀,前几日下雨,怪道门前一汪水呢!” “你们得感谢上天,下的不过是场秋日细雨。若是夏天的暴雨,嘻嘻??”童子刻意顿住,看向四人表情。 四人面面相觑。 童子指着门窗:“再说这门窗。门高窗大,夏天爽快,冬天却是难熬。”指向房坡,“山里下雨,要么是急雨,要么是淫雨,房坡这么缓,雨水必会渗下。童子敢说,待到夏日,外面大下,房中小下,你们可在房中直接取水喝了。” 四人尽皆傻了,无不瞪大两眼盯向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庞涓咂舌:“一个小不点儿,咋能懂得这么多!”扫一眼张仪,语调风凉地转对孙宾,“孙兄,咱这栋房子山墙不直,房脊不平,还是拆掉重搭吧!” 张仪白他一眼:“要拆就拆,嘟哝什么?” 童子扫二人一眼:“依童子之见,你们大可不必拆了!” 张仪怔了:“咦,这又为何?” “嘻嘻,反正你们也住不了几日,这般拆来搭去,岂不是自讨苦吃?” 四子无不震惊。 庞涓直盯童子:“小师弟,此话从何说起?” 童子扫四人一眼,面现不悦:“还有,诸位公子不要动不动就师弟长师弟短的。师兄师弟,这不是随便就能称呼的!” 四子越发惊怔。 庞涓急了:“小师弟,请你把话说明白点儿!先生既已答应收留我们,我们年龄大,自然就是师兄。身为师兄,难道不能称你一声小师弟吗?” 童子转向庞涓,“嘿嘿”笑出两声,反问道:“庞公子,先生这么说过吗?”见四人均不作声,接着又道,“哦,对了,四位公子,童子差点忘了,先生有请!”说完扭头走向草堂方向,脚步越发沉稳。 看着童子走远,庞涓转对张仪,小声问道:“哎,张仁兄,小师弟这话,听出意思没?” “哈哈哈哈,”张仪大笑几声,“小孩子说话,难免惊惊乍乍,看把庞仁兄吓的!”转对苏秦、孙宾,“诸位仁兄,走呀,难道要先生亲自来请不成?” 孙宾点头:“嗯,张兄所言甚是,不能让先生久等!” 近几日因为干活,大家穿的都是粗布便服。孙宾礼细,提醒道:“若去先生那儿,我们得换过衣服才是!” 几人赶回房中,各自寻出衣冠穿了,走向草堂。 走没几步,庞涓放缓脚步,小声说道:“各位仁兄,在下有话要说!” 三人停住步子,看向庞涓。 “今日之事,在下实在放心不下。在下有个主意,可防万一。待会儿见到先生,我们几个二话不说,倒头就拜。先生必会发愣,我们趁他发愣,齐喊师父,无论他应也好,不应也好,跟着就行拜师礼,给他来个先斩后奏!” 张仪应道:“行倒是行,这也未免太繁杂了。依在下之见,我们进门先喊‘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接着再行拜师礼,简单明了!” “好好好,就依张兄!” 苏秦吟道:“在下不曾拜过师,怎么拜呢?” 张仪应道:“小礼是一拜三叩,中礼是再拜六叩,大礼是三拜九叩!” 庞涓一捏拳头:“我们就行大礼,三拜九叩,让先生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三人各自点头,齐步走向草堂。 候在门外的童子见四人走来,进屋对玉蝉儿说道:“蝉儿姐,他们来了!” 玉蝉儿迎到门口,揖礼:“四位公子,先生有请!” 四人互望一眼,各自正了衣襟。按照事先商定,苏秦打头,张仪第二,孙宾、庞涓紧随其后,随玉蝉儿鱼贯入门。 鬼谷子端坐正堂,童子立于左侧。玉蝉儿走过去,站在鬼谷子右侧。四子见了,自左至右横成一排,一齐跪地,朗声道:“先生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各行三拜九叩大礼。 四人四条心,拜得甚不齐整。苏秦最实,张仪轻灵,庞涓最粗,磕头声音也是最响。孙宾礼节最细,每拜一次就要起身鞠躬。其他三人俱已拜完,孙宾才开始第三拜,而后又是三叩。 鬼谷子自始至终微微笑着,待孙宾拜完,缓缓问道:“你们可都拜完了?” 四人互望一眼,一齐看向苏秦。 苏秦一阵紧张,勉强吟出声:“回禀先生,拜??拜完了!” “既已拜完,你们还有何事?” 苏秦不知如何应对了,回看三人,讷讷道:“没??没有事了!” “没有事,你们可以离开了!” 四人皆是震惊。 庞涓狠剜苏秦一眼,别过脸去。 张仪急了:“先生,是您召我们来的!” 鬼谷子淡淡应道:“不错,是老朽召你们来的。老朽召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这句话:‘该出谷了!’” 庞涓自是不依,抬头辩道:“先生,那日在雨地里时,我们分明听到玉蝉儿姑娘说,先生您要我们起来。也就是说,先生您已允准收留我们,为何仍要赶我们下山?” 鬼谷子微微一笑,转向玉蝉儿:“蝉儿,你是如何对他们说的?” “回禀先生,”玉蝉儿轻启朱唇,“婵儿说的是:‘先生让你们起来!’” “听见了吗?”鬼谷子转对四人,“老朽只说让你们起来,几时答应收你们为徒了?你们四人没日没夜地跪在老朽门口,挡住老朽出路。老朽要你们起来,不过是想出去走走,要你们让路而已!” 鬼谷子矢口否认,四人尽皆呆了。 苏秦顿首,情急之下又忘了吟唱:“先生,我??我们四??四人已??已是无处可去了,求??求先生收??收??收??”口吃得收不住。 苏秦此话一出,走投无路的庞涓真就动了感情,叩首于地,失声悲泣:“先生,弟子求您了,弟子被人追杀,真的走投无路了,望先生垂怜,收留弟子吧!” 孙宾、张仪亦各叩头。 鬼谷子敛起笑容:“你们听好,哭也罢,跪也罢,这些都是徒劳。老朽实意告诉你们,老朽这儿,向来不收名利之徒,不收争强好勇之士,你们还是提早下山,另投名师去吧!” 听到鬼谷子讲出此话,孙宾心头怦然一动,抬头问道:“晚辈请问,先生欲收何徒?” 鬼谷子看他一眼,缓缓道:“老朽唯留修道炼仙之人!” 孙宾长出一口气,伏首长叩:“晚辈不才,愿从先生修道炼仙,乞请先生收留!” 孙宾此言一出,苏秦三人皆是一震,目光齐射过来。 鬼谷子微微一笑:“孙宾,你不是要学兵法战阵吗?” 孙宾朗声应道:“仲尼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晚辈若能跟从先生感悟天地大道,实为此生大幸,再学兵法何为?” 鬼谷子转向庞涓:“庞公子,孙宾欲从老朽感悟大道,你是何考虑?” 庞涓眼珠子连转几转,叩首:“晚辈与孙兄情同手足,孙兄心意,亦即晚辈心意!” 不待鬼谷子问过来,张仪亦叩首道:“先生,晚辈也愿修道炼仙,乞请先生容留!” 鬼谷子没有睬他,将头扭向苏秦:“苏秦,他们三人皆欲在此修道炼仙,你为何一言不发?” 苏秦大窘:“先生,晚??晚??晚??” “想必是放不下你那个荣华富贵的卿相之位吧?”鬼谷子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苏秦面色更窘,叩拜于地,只不作声。 鬼谷子敛起笑容,扫四人一眼,叹道:“唉!” 见他何时口吃不好,偏偏要选在这时候,张仪急了,用肘弯急碰苏秦,低声道:“苏兄,你??” 苏秦仍然将头埋在地上。 张仪彻底急了,大声替苏秦辩解道:“先生,晚辈素知苏兄,其实苏兄早有修道之心,只是??只是口舌不清,一急就说不出了!” 鬼谷子盯住苏秦:“苏秦,是这样吗?” 张仪用肘弯狠顶苏秦一下,苏秦喃喃道:“回??回先生,是??是??是??” 鬼谷子目光逐个扫过四人,大声问道:“这么说来,你们四人皆愿留在山中,伴老朽感悟大道了?” 四人齐叩,朗声道:“我等愿从先生,感悟大道!” 鬼谷子爆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 四子被他笑得不知所措。 鬼谷子收住笑,缓缓道:“真也好,假也好,你们有此表示,老朽也是快慰!只是,修道尚需道器,而你四人皆非道器,莫说生有他心,纵使真心潜修,也未必成器。老朽奉劝诸位,还是提早下山为好,莫要在此耽搁时光,误去各自前程!” 都已求到这一地步,鬼谷子仍是不肯,四人真正无招了。孙宾忽又记起锦囊所言,扎下架势,再次叩首。庞涓、张仪见了,也都叩下。苏秦依样画瓢。四人再无言语,一如前番雨中一样,各自抱头,俯首撅臀,叩伏于地。 见他们又来这一招,童子急了,对鬼谷子低声道:“先生,以童子之见,不妨留下他们,让他们试一试修道的滋味。若是能修,就留下他们。若是不能,那时再赶他们下山,谅他们也无话说!” 经童子这么一提,四人激动不已,齐声道:“先生,我们愿意一试!” 鬼谷子转向玉蝉儿:“蝉儿,童子欲留他们试试,他们也愿一试,你意下如何?” 四人尽皆抬起头来,四双期盼的目光纷纷射向玉蝉儿。 玉蝉儿面色绯红,嗔怪道:“先生要留就留,不留就赶他们下山,蝉儿唯听先生的!” “呵呵呵呵,”鬼谷子捋须笑几声,转对四人,“好吧,就照童子所言,老朽容留你们再在谷中居留三个月。三个月之内,若是你们能够证实自己是个道器,老朽就会收留你们为徒。若是不能,休怪老朽无情了!” 四人无不嘘出一口长气,伏地叩首:“谢先生收留!” “自明日开始,你们可听童子吩咐!”鬼谷子转对童子,“童子,就依你所修,好好管带几位公子。他们四人能否成器,为师就看你小子了!” 童子走前一步,叩首:“弟子谨遵先生吩咐!” 鬼谷子缓缓起身,玉蝉儿跨前一步,挽上他的胳膊,二人款款入洞。 四子跪在地上,目送鬼谷子、玉蝉儿消失在洞里,方才起身。 苏秦朝童子深揖,吟道:“谢童子成全!” 童子还揖:“苏公子不必客气!” 庞涓走过来,在童子的头上轻拍一下:“嘻嘻,小兄弟,今日得亏你了,走,庞大哥陪你林子里耍去,为你捉上两只小鸟儿玩玩!” 童子后退一步,正色道:“庞公子,你不可再叫我小兄弟,也不可叫我童子!” 庞涓纳闷道:“咦?不叫你童子,不叫你小兄弟,我该如何叫你?” 童子不再睬他,扫他们一眼,煞有介事道:“诸位方才可都听清了,先生要童子好好管带你们。从今日始,三个月之内,你们须叫我师兄!师兄我呢,也尽师兄所能,带你们勤奋修炼,助你们成器。如果你们自甘堕落,不愿成器,师兄可就帮不上喽!” 童子一本正经,说得像个小大人似的。 四子听了,皆是一怔。 张仪瞪了一双惊愕的大眼,绕童子转起圈子来。 张仪连转数圈,收住步子,点头,长揖:“张仪服了。请问师兄,三个月之后呢?” 童子微微一笑:“三个月之内,你们听师兄我的。三个月之后,如果你们还能留在谷中,我们就一起听先生的。不过,依师兄看来,”扫众人一眼,略显沮丧,摇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庞涓面现不悦:“师兄何出此言?” 童子故意拉起长腔,长叹道:“唉,诸位有所不知,修道炼仙不是易事,几位公子未必吃得了这个苦!观你等品性,不消一月,只怕就要嚷嚷着出山呢!” “嘿,嘿嘿嘿,嘿嘿,”庞涓发出几声怪笑,“小师兄,你休说大话,莫说修道有何难处,纵使杀头,庞涓也熬得住!” “熬得住就好!诸位公子先去歇了。明日鸟鸣,你们可在门前候着!” 回到草舍,四人摩拳擦掌,不无兴奋地议论起修道之事。 “唉,”庞涓却出一声长叹,“修道好倒是好,可??我们这??堂堂四个大老爷们竟得受制于一个乳臭未干的童子,却是憋气!” “嘿,这辰光说人家乳臭未干了?”张仪斜他一眼,“就方才那阵势,咱几个跪下给人家磕几个响头也不为过!” 庞涓嘴巴咂吧几下,竟是无话可说。 玉蝉儿搀扶鬼谷子回到洞中,在先生坐定后,小声问道:“先生,您这算收下他们了吗?” 鬼谷子给她个笑,反问道:“这算收吗?” 玉蝉儿若有所悟:“先生是说,先熬他们几日,让他们自行下山?” 鬼谷子又是一笑:“我说了吗?”闭目,进入冥思。 玉蝉儿深吸一口气,缓缓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