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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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分钟后,也就是凌晨两点左右,聂九罗顶着渐小的雪、匆匆打车赶到目的地。 这是个位于城乡之交的私人板材厂,按说这个点,正常厂家都不该开工,但私家作坊弹性大,年底有笔大单子急着交付,是以半夜了机器还在轮转不休。 聂九罗穿过杂乱的场院,走进嘈杂而又简陋的厂房,里头木头味儿浓重,空气中都飘着刨花屑,赶夜工的工人们好奇地瞅着她,有一个人给她指路,那意思是,往里去。 她一路往里,走着走着,边上堆着的废板材块旁忽然立起一团东西,叫她:“阿罗。” 聂九罗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木头疙瘩段成了精,再定睛看时,心里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是邢深没错,没戴墨镜,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脚上只剩了一只拖鞋,身上裹了条脏得看不出花色的毛毯,应该是好心的工人可怜他冷、借给他裹的。 聂九罗走近他:“什么情况?” *** 邢深就着轰轰不绝的机器声响,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他落地之后,察觉到亮灯,下意识就冲进了黑暗之中,匆忙间回头一瞥,看到蒋百川已经被硬生生拽进了窗内。 “反正我也救不回他,能跑一个是一个。” 他发足狂奔,而蚂蚱只会比他跑得更快,如一只贴地疾掠的野猫。 没多久,后头就有人亮起手电追上来,邢深不依赖光,反而比对方灵活多了,过程中,对方放了两枪,不过一来太黑,二来人在奔跑,手端不稳,所以那两枪别说打中他了,压根连近他的身都没能做到。 逃至村外、靠近路道时,他听到有车声渐近,于是当机立断,转身贴地扑倒,觑准追赶者中的一个,抬手就是一枪。 那人猝不及防,应声而倒,而另外两个也大吃一惊,立马趴倒在地,邢深就趁着这机会,爬起来向着路道疾冲,原本是想拦车的,虽说想让蚂蚱也一同上车相当困难。 然而运气比他想象中要好多了,那是一辆拖板材的皮卡车,而因为板材太长,后车斗的挡板是放下来的,邢深用尽全力,扒住车边一跃而上,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蚂蚱也窜进了车斗。 开车的人有所察觉,但以为是有人扒车,所以非但不停,反而油门一踩、疯狂加速,等那几个追他的赶上来,路道上早已黑漆漆的、空空如也了。 就这样,他被一路带进了板材厂。 听到这儿,聂九罗下意识看向左右:“蚂蚱呢?” 邢深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你放心,进板材厂的时候,我就让它下去了,躲在外头呢,不会惊着人的。” 顿了顿又说:“逃得仓促,什么都没带。好在我记得你的手机号,所以朝工人借手机,请他一直帮我拨,毯子也是他借我的,就是给你指路的那个……你如果方便,帮我给他转一两百,意思一下。” 聂九罗嗯了一声:“那蒋叔他们呢,怎么样了?” 邢深摇头:“不知道,可能束手就擒,也可能把对方反杀了——后者可能性比较小。” 聂九罗翻出手机。 邢深猜到了她的心思:“如果你想给蒋叔发消息,我建议别,现在蒋叔的手机,未必在他自己手上了。” 聂九罗说了句:“我有分寸。” 她点开阅后即焚。 和“那头”的对话栏空空如也,“阅后即焚”的好处在此时体现无疑,她在蒋百川的手机里是隐形的。 她想了想,网上临时搜了张穿着暴露、搔首弄姿的坐台女照片传了过去,然后键入一行字:年底优惠,单次一千八,包夜五千,老板什么时候再来啊? 那头秒读,但没回复。 聂九罗盯着屏幕看了几秒,说了句:“手机确实在别人手上。” 顿了顿又问:“地址在哪,总得过去看看情况。” 邢深提醒她:“对方人多,有枪。” 聂九罗还是那句:“我有分寸。” 她先过去向那个帮邢深拨电话的人致谢,再回来的时候,左右手里都拎了方扁桶。 邢深问了句:“这是什么?” 聂九罗回答:“汽油。” 第50章 4 聂九罗朝板材厂老板租借了皮卡车,又问工人们有没有多余的外套和鞋子出售,新的肯定是没有,但因为她出的价钱不错,有人当场就把身上的脱了给她。 邢深只拣了外套,没要鞋,宁愿就那么光着。 驱车出来,聂九罗在厂门外略停,邢深打了个唿哨,引蚂蚱上车。 聂九罗感觉到车后斗里微微一沉,十分嫌恶,但这种时候,也懒得说什么了。 再次上路,邢深问她:“带汽油做什么?” “你不是说人多么,对方还有枪,如果都还没走,就放把火搞点乱子,趁乱……说不定还能把蒋叔抢回来。” *** 目的地有点远,至少也得四五十分钟车程,聂九罗专心开车。 邢深没有再问问题,安心坐在副驾上,过了会,聂九罗察觉到,他似乎是在背手机号。 她竖起耳朵听了会,好像是一个个往下串的,139xxxx4695,139xxxx4696。 聂九罗忍不住问了句:“这是号码?” 邢深冷不丁被打断,思绪一时有点接不上,顿了顿才说:“余蓉对内的手机号,我记得有点不太清楚了,找口感顺一顺。现在都是录入号码,点人名拨打就行,实在记不住号。” 聂九罗没吭声,是这道理没错,她手机里的那些联系人,号码她一个都背不出。 邢深居然还记得她的。 正有些唏嘘,听到邢深问她:“你见过余蓉吗?” 聂九罗回过神来:“没有,知道有这么号人。” “她跟你年纪差不多,蒋叔把余蓉接在他那了,联系上余蓉,她就能早做准备,这样,别墅那拨,还能保得住。” 说着,他阖上眼皮,继续反复筛选自己顺过的那些号码。 *** 三点过十分,车子驶近村子西北角,打眼看去,村子里黑魆魆的一片,一丁点的光都没漏出来。 聂九罗不敢靠得太近,远远停下,车灯全熄。 她夜视不行,手边又没专业的装备,适应了好一会儿才问邢深:“就是那幢高的、三层的小楼?带围墙院子的?” 那幢小楼离着村里的住宅有段距离,像个孤悬海外的小岛。 邢深点头:“听说是特意选的,别和住户离得太近。毕竟十多号人住进来,乡下人又好打听,怕麻烦。” 道理是没错,但有利必有弊:一旦出什么事,都没人知道。 聂九罗坐在车里,定定观察那幢小楼,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又点:“没味道?” 邢深面上发窘:“闻不到。所以不知道是地枭、人,还是一半一半。” “你走的时候是亮灯的?” 邢深很肯定:“是。” 现在灭了灯,有几种情况。 一是都走了——要是没走,她还能就近、趁热,帮衬一把。要是走了,她可无能为力了。 二是都没走,只是熄了灯,表面平静,暗潮汹涌。这种好办,放火搞事。 三是绝大部分都走了,只留了一两个以观后续。这一两个人,要么是在屋内,要么是在别处,也窥视着这幢小楼。 她低声吩咐邢深:“你看看,这附近周围,有人吗?” 邢深开了车门出来,爬上车顶观望一圈之后,钻进车子:“没有。要么,我先让蚂蚱去探路,如果里头是地枭,它应该不敢靠近,咱们也能心里有数。” 也行,聂九罗虽然很膈应蚂蚱的存在,但事急从权,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邢深屈指抵唇,哨声低得几乎没存在感,蚂蚱很快就窜到了车边,邢深从半开的车门处探出身子,摸了摸蚂蚱后颈,下一刻,蚂蚱已经向着小楼处疾奔了。 聂九罗尽全力盯着那跃动的身形去看:蚂蚱到院门口了,嗖一下扒窜上墙,狸猫般在墙头急窜,攀上竖向的墙壁…… 邢深有点兴奋,车门一开,抢先下了车:“没枭,阿罗,里面一定没地枭!” 而只要没地枭,管它多少人呢,有蚂蚱在,足够了。 聂九罗低头戴口罩:“没枭的话,里头就是人。你把蚂蚱管住了,别让它乱抓人。还有,过去了先关闸,你配合我。” 邢深听到前半句时,不觉皱眉,按他的想法,管它十个八个,都抓倒了了事,何必跟这些人讲仁义。 但听到后来,尤其是“你配合我”四个字,忽然回忆起少时模拟实境的合作,不觉心中一暖,柔声说了句:“好。” *** 两人蹑足潜行,很快靠近院门:因为下雪,地上已经积了浅浅一层,难免留下脚印,好在先前雪是渐小的,现在又有往大了去的态势,只要能继续下三两小时,一切痕迹都能尽数遮了去。 聂九罗照旧拿手环端头开锁,开了院门,又开一楼房门。 进到屋内,满目漆黑,她想打个手电光,又忍住了:这一层是没人,谁知道是不是在二楼三楼藏着呢,还是小心为上,省得灯光泄了踪迹。 邢深四下一扫,压低声音说了句:“阿罗,这儿。” 他在门内右首边的墙前蹲下:“踩我肩膀。” 聂九罗伸手扶墙,一脚踩上邢深右肩。 邢深伸手稳住她小腿,慢慢起身,聂九罗一再摸索,终于碰到了高处的电闸箱,一番推试之后,把总电闸给扳了。 再踏回地面时,两人都松了口气:这样一来,全楼没光,邢深却“看”得见,优势就在自己这头了。 邢深安静而又迅速地把一楼的卧房走了一遍,没人。 于是顺着楼梯上二楼,聂九罗看不大清,只能抓着扶手慢慢上,邢深很想扶她一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刚上二楼,邢深就是一怔:斜前方的一间卧室房门虚掩,里头传来忽轻忽重的呼噜声。 这是在……睡觉? 听鼻息应该只有一个人,邢深走过去,伸手推门,动作已经够轻够和缓了,没想到门扇才移动了一两个角度不到,门后便哗啦一声塌响,像是好几件不同材质的东西摔砸在地,异常刺耳。 邢深脑子里一激,索性把门推到底,而床上的人显然被惊动了,唰地翻身坐起,喝了一声:“谁?” 然后自然而然,伸手去摸床头的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