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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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晚晚是个怕死的人。 她要是不怕死,一开始就不会费尽周折勾引他,试图让他庇护她。 她也不是不理智的人。 不管他用权利诱惑,还是悬园寺生死关头,甚至是她中了媚药那时,她都在做对她有利的选择。 她甚至理智地过分,把感情和肉|体分得那样清楚,吻他时认真地仿佛爱惨了他,可他一回想便知道,她吻他没有一次是出自于喜欢。 ……可是,当她得知有瘟疫之后,没有把握能制得药方还来找他,那个时候她若是逃走,他抽调人的时间隙或许也赶不及将她捉回来,可她没有。反而在他染病试药时,那个晚上,还来吻他,最终她自己也染了瘟疫,成了最后一次确定药方的试药人。 他扔了她的文殊兰,丢了许愿笺,毁了红玉檀香珠,可她还是在他面前挡了箭。 生死之前,她……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能如此? 他如此不敢去确定一个人的心思。 容厌垂下眼眸,看着她的面容,忽然就想起她刚中箭的那几日。 她流出的血好像也进了他的眼睛里,他眼前血红一片。 她身体那么轻,那么柔软,还一直病着…… 他那时居然在害怕,怕到手都在颤抖。 那一晚,他一直压抑的头疾爆发,向来平稳的情绪也濒临失控,让他忍不住想杀人。 他也这样做了。他手上终于又沾满了血,浑身上下兴奋又自厌地微微颤抖,最后一把火将遍地残尸碎肢烧了个干净。 饶温和晁兆只在一旁控制着局面,从没有人敢拦他。 回到她床前,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厌恶目所能及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他手上多少血,他名声好坏……他早就想毁了这一切。 他若真死在试药之下,按照他的安排,整个皇朝转瞬就会四分五裂,什么氏族,什么权贵,全都消失个干净,民不聊生又如何,这才痛快。 可他幼时没死,登基没死,年复一年被折磨没死,中了那么毒没死,后来宫变没死,试药没死,刺杀也死不了……他命那么大。 叶晚晚不一样。 她那么脆弱,那支箭再危险半分,便谁都救不了她。 回过神,容厌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慢慢将她颊侧的发丝理顺,他眸色微微晦暗,眼里的偏执之色难以再遮掩。 她昏迷的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他想着,只要她醒过来,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哪怕是自由,只要她好好地活下来,别死去。 可一日日过去,他思索地越多,越能想清楚,他那时为什么会怕,也想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喜欢她,那些阴暗的情绪也在一日日等待中发酵、膨胀。 越是让人吝啬的才越是宝贵,叶晚晚那么在意性命、甚至自私凉薄的人,面对生死,她曾为救白术置身于危险过,这次是为他。 生死面前不能骗人,她那时,那个告别的眼神……她真的一点不喜欢他吗? 她最好一辈子在他身边,一辈子这样,如此,他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 什么都行,怎么都行。 殿外,曹如意通传道:“净明法师求见陛下。” 容厌慢慢将所有情绪收敛,轻轻将她的手收进薄被之中,仿佛最亲爱的情人之间的温存。 出了寝殿,到了正殿之中,便见净明捻着佛珠,眉头微微蹙着。 看到容厌过来,净明弯身行了一礼,看着容厌面无表情的神色,担忧道:“陛下知道贫僧为何入夜过来。” 容厌没有回答,他叹息一声,“陛下这两日入夜之后,能看得清十步以外了吗?” 容厌有许多毛病,头疾、眼疾,虽不致命,却一直会影响着他。 他幼时在悬园寺中,从不曾发现这些难症,也不知道他在宫中何时有了这症状。 一旦身处暗室,情绪便容易失控,眼前也会有红雾看不清东西。 这么多年,陛下这眼疾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恶化。 净明得知晚晚遇害,想去看一看容厌的状态时,他在夜里登船,月光下,便见容厌眼眸无法聚焦。 即便不是漆黑一片的环境之下,他也开始看不清东西,眼前只有血红的一片,像是被血涂满了眼眶。 容厌淡淡道:“已经恢复了。” 这几日,他在皇宫设下一层层的管控,用至高无上的权柄编织出来的一个界,只要他想,谁都靠近不了叶晚晚,也没有人能伤害到她一分一毫。 权力色彩压过感情,他眼前的红雾也随着他的情绪趋于平缓,于是慢慢消散。 容厌甚至笑了出来。 快点醒来吧,晚晚。 不管她到底是真喜欢他,还是又在骗他。 没关系。 就算是装,装一辈子,也就是真的了。 净明皱紧了眉。 当初晚晚在他面前暴露医术,第一个反应是要杀他灭口,即便后来暂时同一阵营,也给他下了毒,后来还用金针锁了他的脉,让他只要想活就得听从她,两个月之内必须见她一次来续命。 如今陛下也知道了她的医术,他不觉得,她不会用医术做点什么。可若是两人针对起来,他不想看到医术这样高明的一个女郎,折在陛下手里。 前朝晁兆又有消息请示容厌,容厌不再同净明多说,便往外走去。 净明正欲离开,却被一个侍女拦住。 白术眼眸弯弯,掩不住地惊喜,“这位大师,我家娘娘请您暂留片刻。” 净明看着容厌刚走出没多远的背影,容厌等晚晚醒来等了那么多日。 那么巧吗? 容厌一走,她便醒来要见他? 净明一霎间感到一股甜蜜而柔软的危险气息。 - 晚晚这些时日,并非半点意识都没有。 她偶尔也会清醒着,她能感觉得到,容厌在她身边,帮她换药,偶尔握住她的手,有时候也会枕着手臂睡在她床头。 他很少说话,安静地过分。即便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也只会一直看着她,没有多少碰触,更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她清醒的时候,更多是在看自己的前世。 前世的她,后来总是一袭皇后衮服,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在椒房宫甚至设置了小朝廷。 外人眼里,她有圣眷,有实权,一人之下,风光无两。 可是,在数不清多少个夜晚,她屈辱着只着一层轻纱,赤足踏入宸极殿中,拿自己去同他交换。 轻纱扯开,不着一物。 宸极殿中,寝殿书房,床榻桌椅、窗边镜前……他想什么时候要,想怎么要,她从来只能强颜承受。 她开始认同他。 情爱果真是最无趣的东西,权力才是能握在手里的。 她用身体交换了那么多,可他仍旧能将她控制在掌心里,不论她做什么,他总是让她差一点。 差一点,偏偏就是让她差一点,她无数次以为,她就要赢过他,就要能为自己挤出一条生路,而他下一刻让她知道,她又差一点,她永远逃不开他。 一次次交锋中,她渐渐恨透了这个没有心的帝王,他这样傲慢自负,她早晚、早晚要用他给她的,杀了他。 那么多日,容厌,容厌…… 到最后,晚晚几乎在心里恼火,“你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突兀地笑了出来。 谁说前世今生的自己就应当是同一阵营? 叶晚晚就是天性自私,她曾阻拦这一世的自己学医,而这一世的晚晚,也早就厌烦了前世弱小的自己。 脑海中的声音道:“等我看到了想看的,自然也就会消失。” 晚晚想了一下,那这伴随着前世记忆的声音,算得上是前世的执念吗? 晚晚问:“你想看到什么?” 那声音轻笑道:“我想看到……” 想看到容厌困于情爱、重新沦为废人、最后凄惨死去。 若看不到那一日,那也要看到容厌求而不得、因她而痛苦不堪。 “我想看到,你去背叛他。他可以有别的妃子,你也可以有别的郎君。” 晚晚愣了一下。 “出墙?你是想让我去死吗?” 容厌再怎么说,也是皇帝。 那声音只道:“你可以试试看,你为他挡了这一箭,他能有多容忍你。” 晚晚意识沉浮。 等她又有意识时,这一次,她能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醒过来了。 容厌还在她身边,他的手指冰凉,划在她脸颊上,没有半分温度可言,她却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想动。 她听到净明来求见的传唱,听到容厌要先离开,这个时候,她才让自己醒过来。 睁开眼睛,让白术去请净明先留下。 净明的毒已经快两个月没有疏解了。 等到净明到了配殿,晚晚没有多说,直接要来金针,便要施针。 净明看着苏醒过来的晚晚,“娘娘醒了?” 晚晚应了一声,计算着自己的力气还能下几针,下在哪里。 净明感受着她的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