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依旧在(重生) 第75节
慕箴让她冷静:“罗家自然是欣喜,徐大人仕途平步青云, 年纪轻轻便到了转运使的位置,听闻那日去通判府同罗大人议事, 忘记了一项律法,在屏风后记录的罗姑娘当即补充了出来。” “徐大人没想到还会有女官,感到新奇,想让其出来一见,没想到便是一见钟情,听闻是罗大人的女儿,当即就说想要议亲。” “徐大人当初是罗通判一手教导出来的,前途无量的学生心仪自己女儿,自然是一桩美谈。” 自然,二人初见的故事,便是她听了也觉得浪漫,但是明熙心中清楚,玉杉喜欢的,终究是那个散漫无度的刘澍。 慕箴像是知她所想,一边搅弄着豆花一边摇头:“刘……非他自己醒悟,否则绝非良配。” “你知道?” “罗姑娘望向他的眼神,我还是十分清楚的。” 慕箴声音有些发苦,罗玉杉那一个个爱而不得,痛苦迷惘的眼神,就像每一个午夜梦回,无法入睡时想起明熙的自己。 寂寥得好似月光落满全身。 明熙有些苦恼:“他们究竟会如何呢?” 从朋友层面上,她希望玉杉如愿,但抽身来看,任谁也知道,刘澍不是良人。 若是不知悔改,玉杉又执迷不悟,最终痛苦地还是只有她自己。 知道所有的道理,但明熙仍旧希望他们能够同从前那样。 她有些偏执地将他们对应到了自己与慕箴身上,她害怕,忐忑,不愿意见到任何一对青梅竹马,最终走向相看两厌的局面。 明熙没了逛街的心思,心事重重地回了府。 没想到刚歇下,闻冬就迎了上来。 “罗姑娘方才来,等了您许久,见没回来托我传话,邀您后日午后去寿平湖与她一见。” 可能是与这两日有关,明熙想她不痛快,想去游船散心,便点了点头,记住了。 但她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局面。 漕司转运使徐凭,她是听过几回的。 苦寒出身的学子,在青鹿书院成绩一骑绝尘,考出功名后在汴京历练了几年,官家将他下放到渔阳做了几年转运使。 为人刚正不阿,一板一眼,做事起来滴水不漏,原先在书院时,就经常得到罗大人的教诲,如今在渔阳重逢,私下也经常往来。 年纪轻轻便坐到了这个位置,而且谁都知道,他来渔阳只是历练,官家迟早要把他调回汴京。 这样的人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也多,不过他家境不好,自己也没那心思,总推说会耽误了姑娘,只一心埋头公干。 没想到会喜欢上玉杉。 更没想到玉杉在寿平湖约她,明熙首先看到的就是湖畔船舱边上的二人。 今日有些日头,徐凭撑着一把伞,遮在玉杉头上,他正神情认真地说着什么,玉杉时不时答上一二句。 后来不知怎的,好像闹翻了,玉杉神情激动,推了他两把,徐凭没有动作,只是隔着袖子轻握住她手腕,将人稳了下来。 船只靠岸,罗玉杉立刻下船,徐凭担心不稳,撑着手臂在她身后虚护着。 明熙看在眼里,直到玉杉到了她跟前,眼睛有些红:“走吧。” 明熙抬眼望了望,徐凭仍站在船上,身形极为高大,肩宽窄腰,五官深刻立体,面无表情的,乍一看有些严肃的凶。 这样的人撑着一把不伦不类的油纸伞,与明熙视线相交,有礼地收了收下颚,冲她打了个招呼。 还没等她回礼,受不了的玉杉将人拉走:“还在看什么,走了!” 等她们上了马车,明熙回头去瞧。 那高大身影仍旧站在原地,却没有往她们这看,只望着平静的湖面。 “那就是传闻中的徐大人?” 明熙收回视线,望向玉杉:“你打算如何?” “我不知道……” 玉杉痛苦地捂住脸,神情几欲崩溃:“我真的不知道……” 见她这般,明熙反倒有些傻眼了,她以为玉杉会坚定地刘澍,但这么看,感觉已经动摇了。 “若是没有遇见刘澍,可能我会被他打动吧。” 玉杉抬起满是眼泪的脸:“这段时日,他每日都会约我出来,却只是同我说了自己未来仕途的计划。” “我们聊了很多,诗词歌赋,古今文学,我们的每一个观点都契合的要命。” 玉杉有些茫然:“如果刘澍的话,可能我也就选他了吧。” 想到刘澍,她的眼泪又落下来:“可是,我与刘澍十几年的感情,早就已经成为我的骨中血,肉中刺,叫我如何割舍。” “今日我同他说,就算我与你成婚,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忘记刘澍的。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徐凭平淡一笑:“从你这几日的言论来看,你对你竹马永远是单方面的付出,若是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怎么到如今也不见他行动?” “罗姑娘,你对他的感情,真的是无法自拔的心仪,还是已经扭曲的执着呢?” “就算是执着也不要紧,只要你愿意同我在一起,我总会有法子,将你的骨血,你的肉刺,通通换成我徐凭。”】 饶是明熙,听闻这一段也不免震惊咋舌。 “……你今日找我来?” 罗玉杉抬头:“徐凭这几日风头大的很,整个渔阳都知道了他的意图,都多人都来找过我,就连阿鸢都来问我,只有一个人。” 她咬牙:“刘澍今日在城外野钓,我想去找他。” 明熙沉默,她突然想到慕箴说刘澍此人,绝非良配。 呵。 无论关怀与否,这个节骨眼儿还天天跑去钓鱼,明熙有事真的搞不懂,这个年龄段的公子都在想什么。 他们都当玉杉糊涂,真的以为她要一头南墙撞破头,然而她这段时日没日没夜的哭,早就哭明白了。 罗玉杉平淡道:“我与刘澍十几年的感情,要么在今日说开,要么,就彻底舍弃吧。” “他既不想要,那我也不要了。” 咚、 没来由的,明熙心下擂鼓一般忐忑。 找到刘澍的时候,他正戴着草帽,坐在湖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罗玉杉远远望见他那模样,眼中的情愫淡了淡。 她上前,踢了踢刘澍的小木凳。 刘澍懒洋洋瞥她:“干嘛?” 不怪乎玉杉对他念念不忘,刘澍真是刘家模样长得最好看的一个。 刘澈文雅,刘鸢张扬,只这刘澍,眉眼五官透着一股懒散的风流潇洒,遗传了刘夫人的桃心形的唇瓣,从小就像个玉娃娃,一生被娇惯,养成如今这般没心没肺也属正常。 玉杉深呼吸:“你这两日,难道就没什么要同我说的?” 刘澍耸了耸肩:“想我同你说什么?说那个比你好几岁的老男人?” 徐凭虽虚长他们几岁,但绝没有到老的地步吧? 玉杉冷笑一声:“他是老男人,你呢?你比我小,岂不是孩子一个?” 刘澍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年龄,闻言面色有些不好,语气有些冲:“你想说什么?本来城中这几日满是你的传言,我听着就烦!好不容易到城外躲躲,你要是想钓鱼就钓,别在那叽叽歪歪!” 这话,算是彻底让玉杉死心了。 她打了许多腹稿,关于她自己,关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关于只要刘澍点头,她愿意立刻与徐凭说清,从此世界唯他一人。 但此刻,那些话好像都不再重要了,于是玉杉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着被扔过来的鱼竿,兀自无助又仓促地笑了一声。 “你真的是看不出来,还是根本不在意呢?” 玉杉的声音,就像风一样轻。 她猛地发疯一般,淑女的言行,矜持的举止,她通通不要了。 捡起地上那根鱼竿,玉杉发了狠地将它打横,狠狠往自己抬起的膝头撞去。 咔、 清脆一声响,断裂的不止是那柄鱼竿,更是这十几年来无休止的追随和执着。 面对刘澍震惊的面容,罗玉杉长舒一口气,她将那断成两截的鱼竿掷到他脚边,忽然轻松地挺直了腰背。 “真当老娘喜欢钓鱼了?要不是陪你这傻逼,谁乐意天天弄脏鞋袜和裙摆啊!” 她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她不喜欢钓鱼,一点也不喜欢,她讨厌沾到手上洗不干净的鱼腥味,更讨厌轻易弄脏衣裙的泥渍。 与刘澍告别,与过去那段拧巴又酸涩的往事告别,罗玉杉发觉自己没有料想中的痛苦,她反倒一身轻松。 就好像终于从一种梦魇中醒来。 也许徐凭真的是对的,她年少青涩的爱慕,早就在刘澍日积月累的冷淡和忽视中消散,成了病态扭曲的枷锁,只束缚住了她自己。 刘澍有些无措地站起:“玉杉,你……” “刘澍,” 罗玉杉神色平静,风带起她的长发,让她此刻的面容温和又决绝:“到此为止吧,我累了。” “日后我大婚,记得钓一尾最新鲜的鲈鱼来道贺。” 说罢,她拉着一直沉默的明熙转身离开,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 明熙望着玉杉决绝的背影,她轻声问:“十几年的感情,说割舍就割舍了,再也不联系吗?” 玉杉摇摇头:“也许青梅竹马,无非只有这两种结局。” “分道扬镳,又或是相看相厌。” 她抬头望望飞过的雁群,神情终究还是有些怅然:“见一面,便恨一遍,还是让曾经美好过的回忆,以还算平和的方式封存起来吧。” 分道扬镳,相看两厌。 明熙心中擂鼓,她不住地在脑海中重复着。 若是将来,慕箴爱上了别人,他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