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赵宥一个人走在日光昏暗的登山道上,一身簌簌的汉玉白在漫山萧廖的暗淡里出尘得扎眼。一阵阴风吹过,掀起一摆翩跹的衣角,拂过一段沉稳的信步,留下一道风流而挺拔的背影在山道上愈行愈远。 宋珩之没由来地心神一动。 他的记忆中浮闪过很多个赵宥的身影。 嬉皮赖脸的、不着调的,或是神思深重的、倜傥风流的。 皆滤着一层模糊的光影,不甚明晰。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第4章 汝陵世子 罗山,北阴殿。 这是一座横宽竖长都放得极大的宫殿,每一扇门大概都要五人高,把人衬得很渺小,甚至小小的一步也落有回声。 宋珩之行走其间,只觉得有种诡异感,心理上不大舒服。 身着鸦青色劲衫的罗山弟子引着三人向北阴殿正门走去,在殿门的台阶前示意三人留步,去与门前立侍的同样服饰的弟子禀报。 两人轻声交谈了一会儿,弟子退下来,领着三人走过台阶,向另一侧的门走去。 “主事现在与贵客相谈,几位还请移步偏殿稍侯。” 赵宥立在高耸的殿门前稍作停留,似乎是蹙了下眉,才对身后的飞霜与宋珩之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去了偏殿。 三人在森冷而空荡的偏殿坐下,新来了个罗山弟子一言不发地给三人倒了茶水就走,待客礼仪很是怪诞。 飞霜皱着脸打了个寒栗,很不适应这种氛围。 赵宥面色微沉,敲着扇柄在殿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踱步,忽而转向飞霜沉声吩咐:“你现在下山去与飞梁会和,与他带人一同回齐州去找叔父。” “公子?” “按我说的做,现在,立刻。” “可是……” “我花钱雇宋珩之是当花瓶的?别担心,我有数。” “快去,我怕晚了来不及。” 说着,赵宥将腰间的一块木牌交给了飞霜,飞霜握着木牌面色一凝,点头行礼,疾步而去。 宋珩之不明所以地看向面色凝重的赵宥,就他与赵宥打交道的这两天以来,他没见过这人对什么事露出过这种严肃的表情。 “我们也走。” 赵宥“啪”地一声收起折扇,径直走向偏殿通往主殿的小门。 “现在?”宋珩之虽有些迟疑,但还是跟着起身。 “就现在。”赵宥没有半分犹豫地推开门,动身就走。 通往主殿的回廊很幽暗也很空阔,两人的呼吸声与脚步声被放得很大,不大流通的空气里还掺杂着些许含糊的人声,瘆人得紧。 两人越靠近主殿,入耳的人声越清亮,只是具体的字句内容却依旧难以辨听。 宋珩之立在赵宥身侧,手抚上主殿侧门感受了一下其中的波动,轻轻摇了摇头:“酆都的噤声令,天逍境下的,我破不了。” 正是有这道噤声令,他们才无法听清主殿内的交谈声。 赵宥只犹豫了一瞬,缓缓咧开嘴角,扯出一个颇为桀骜不驯的笑:“那就冲进去听。” 还没等宋珩之反应过来这句“冲进去听”是什么意思,那门就被赵宥无情地一脚踹开,伴随着主殿内映来的火光与戛然而止的人声。 只是赵宥面上表情也随着火光映上他的脸庞而骤然变得特别精彩。 宋珩之居然从中看出了几分要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过还没等赵宥迈开步子跑,一条巨大的蛇尾就卷了过来,把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的两人拉入了主殿大堂。 大堂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浑身雪白的少女,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被迫齐聚一堂的四人大眼瞪小眼,徒留一片静默。 赵宥“唰”地打开折扇掩了脸要走。 更先他一步的是那看似佝偻的老人“啪”地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个十足标准的大礼。 “微臣参见琅琊王殿下!” 声音也是十足洪亮。 赵宥:“……” 宋珩之:“……?” 白色少女:“……?” 僵滞在原地怎么也不是的赵宥面色一言难尽地收下扇子,极其勉强地摆了摆手:“……你先起来。” 宋珩之如刀的目光直射而去,面色也是一言难尽:“琅琊王?赵宥?” 赵宥面色僵硬地扯了扯唇角,算是应下了。 “……就你?” 倒也没有先生气,宋珩之更多地感到不可思议。 他忽然就认可了什么叫江湖传言不可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盛京的事,就是天下的事。皇帝那点家事,翻来覆去也不过是谁坐那把龙椅的那点事。 加之本朝无太子,所以盛京里事儿格外多,格外精彩。而处于那满城风雨最尖儿上的皇子,便是先慧妃所出的四皇子,琅琊王赵宥。 慧妃出身琅琊王氏,齐州烈火烹油的顶级世家。其兄长王国公,大雍的肱股之臣,位居左相,握有实权。 而这位传闻中的四殿下赵宥其人,据韩太傅说,是他教导的三代皇子皇孙中,最天资聪颖的一个,能文能武,雄才大略,有真龙之相。 本是一个极好的开局,却偏偏天不遂人愿。 承华十七年,慧妃病逝。 承华十八年,天子春祭敬请新师——大雍祖上的规矩,一朝天子一朝国师——敬请新师,意味着陛下有意立储了,赵宥却在这时自请离京惹得盛京一片唏嘘,而性情古怪的承华帝更是直接甩了一句“不想回来就别回来”,结果这位殿下居然还真的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