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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653节

    否则,连这点事都办不好,那在喦脱这大太监这里恐怕就要失宠了,今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在喦脱这内侍行首身边做事,竞争压力同样很大的,能被亲自吩咐办差,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同时伴随着风险,哪怕只是找一些合适的酒。

    喦脱自然不会顾及手下人的想法,再度接过新酒,习惯性地浅尝一口,这一回,喦脱终于眼睛一亮,啧了啧嘴,并且将杯中酒饮尽,说道:“可以!就选此酒了!”

    “是!”闻言,宦官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应道,回首看了看,这可是倒数第二坛了。

    喦脱此时也坐了起来,强势地指示道:“将此酒,先准备二十坛,要完全一样的,年份,乃至窖藏地点,都要一样的,不能有任何区别!”

    “是!”宦官点头不止。

    “要尽快!我等得,官家可等不得!”喦脱拿捏着姿态。

    “小的立刻去办!”

    喦脱二人在此,如此郑重细心,不为其他,只是为了给刘皇帝选酒。刘皇帝途径衡水暂驻,偶来兴致,要尝尝衡水的酒,毕竟,衡酿极有历史底蕴,也有些名声,既然路过宝地,品尝一番,了解一下地方特色,也是体察民风民俗的一种方式。

    虽然这只是皇帝的偶然兴趣,但对于喦脱来说,却是一等一的大事了,他们这些人,在皇帝面前是没有什么尊严可言的,一心一意取悦刘皇帝,皇帝吩咐的事情,更要高效完美的达成。

    这敬献的衡酿,首先要过喦脱的口,由他品尝筛选,选出最好的,再献给刘皇帝。喦脱这个奴仆也是做得很到位的,他在刘皇帝身边,为了表示忠心,往往是主动接过试吃这份差事的,吃过山珍海味,也尝过粗茶淡饭,嘴很刁,也具备极高的品味技能。

    酒,自然也不例外。

    ……

    刘皇帝所在宿处,看起来自然要更舒适些,当然,这只是区区一县的宾驿,终究是简陋的。与刘皇帝同居的,乃是高贵妃,哪怕是旅途之中,也要注意一个雨露均沾。

    当然,到刘皇帝这个年纪,如今的身体,肉体上的欲望已经消退很多,高贵妃年逾四旬,虽然仍有动人的丰熟气质,但对刘皇帝的诱惑确实不可避免地下滑了。

    二者之间,也更加注重感情上的交流,高贵妃呢,也如常地,贴心伺候着刘皇帝,给他洗脚按摩。

    “此酒不错,应该是当地名酒,上等衡酿!”刘皇帝品尝了一口,低头打量着杯中酒,这或许就是衡水老白干的前身吧。

    瞥了眼喦脱:“找到这等佳酿,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闻问,喦脱当即表示道:“官家,衡水盛产酒酿,不乏老窖,虽有些周折,不算麻烦,只要官家满意即可!”

    刘皇帝笑了笑:“朕只是要尝尝味道,没有大费周章,劳众扰民吧!”

    “不敢,只是差手下人,照价采买!”喦脱应道。

    点了下头,刘皇帝吩咐给贵妃也倒一杯,道:“你也尝尝这衡酿!”

    高贵妃也笑道:“听闻衡酿有‘开坛十里香’的美名,看来今日我也有口福了!”

    高贵妃平素也不喜酒,但是为了迎合刘皇帝,也表现出欣喜的样子。

    “应该不只准备一坛吧,吩咐下去,随驾文武大臣,各赐一坛,让他们也尝尝!”刘皇帝看着喦脱:“尤其是荣国公,他好酒,必然见猎心喜,多赐一坛!”

    “是!小的这就安排!”喦脱应道。

    至于刘皇帝,还真就如他所言,只是简单地尝尝,浅尝辄止,没再作理会。而为了他这一口品尝,喦脱及其手下人,也算费劲了心思,做足了努力,所求者,也只是为了得到刘皇帝一句认可罢了。

    领导一句话,下面跑断腿,而刘皇帝只是表露出一个偶然的兴致,身边的内侍近臣们,就可能搞得下面鸡飞狗跳。

    第310章 政治新星

    “官家,太子殿下求见!”

    “宣!”刘皇帝自己擦着脚,吩咐着,同时让高贵妃坐到身边。

    很快,屋外人影闪烁。刘旸不是单独来的,跟着他的还有一人,一个年轻人,净面短须,仪态端正,衡水县张齐贤。

    入内,在刘皇帝的注视下,二者参拜,张齐贤更行大拜之礼。

    “免礼!赐座!”

    “谢陛下!”

    刘皇帝一副随和的模样,仍旧慢条斯理地擦着脚,看着刘旸,说道:“何事?”

    有了在辽东战场上的磨砺,刘旸显得自信了许多,也越发透着一股大将之风,从容笑应道:“时辰尚早,特来问安!”

    “你有心了!”刘皇帝将擦脚步随手一扔,目光很配合地落到一旁的张齐贤身上:“这是何人?有些面熟。”

    虽然是御殿钦点的进士探花,但是,过了这么多年,刘皇帝对张齐贤还真就只剩下些模糊的印象,一时没能认出来。

    “知衡水县臣张齐贤,叩拜陛下!”张齐贤确实是个很主动的人,闻言,当即起身叩拜通名。

    “张齐贤,朕记起来了,开宝四年进士吧!”刘皇帝回忆了下,面露恍然。

    张齐贤恭敬应道:“回陛下,正是!”

    看着他,刘皇帝轻笑道:“朕还记得,当年太子西巡,拦驾画地献策之事!”

    画地献策的故事,已然成为一桩美谈了,几乎可以肯定会伴随张齐贤一生,对其名望的提升,也是显而易见的,尤其随着张齐贤高中进士,入仕为官。当然最重要的,是得以入太子殿下之眼,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最为人所羡慕嫉妒的一点。

    张齐贤从不以此夸耀,但这么多年过去,也难免心中自得。当然,刘皇帝提起时,摸不清皇帝的想法,谨慎地应道:“臣当初少不更事,轻狂孟浪,胆大妄为,至今思之,甚觉汗颜,让陛下见笑了!”

    “谁人年少不轻狂?”刘皇帝笑了笑,或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对张齐贤印象还不错:“以区区白衣,敢闯驾直言,这份胆量意气,世间又能有几人?”

    “陛下谬赞,臣惭愧!”张齐贤也是会察言观色的,感受到刘皇帝愉悦的心情,放松了些,但表现益显谦恭。

    “倘若只是胆大,以此邀名,那么不值一提。难得的是,你能刻苦修学,科考中第,以才学晋身,这就不易了!”刘皇帝收起了笑容。

    这话,刘皇帝是发自肺腑,如今的大汉进士,可不容易考,与明经、医科等小科不同,作为指向实务官职的进士科,难度是越来越大,且越发考验实务思想与能力,不是写一篇策论,做一番高谈就行了的。

    “张知县虽然到任衡水不久,但理政有方,民生安定,有大治之象,州县之内,有口皆碑。此番驾幸,我特引他前来面圣,向陛下汇报述职!”刘旸开口了,带着笑容,说道。

    闻言,刘皇帝眉毛一挑,瞥了刘旸一下,看向张齐贤,幽幽道:“朕对衡水县,可不是一无所闻,初秋北巡之时,寿国公可在朕面前提起,他说,途经衡水之时,在民间,可连一口衡酿都以讨得啊!”

    听刘皇帝这么说,张齐贤心中一惊,有些踟蹰:“陛下,臣……”

    “听闻你自北伐之后,就禁止衡水民间酿造?为此,还查抄了一些酒坊,抓了不少人?”刘皇帝问道。

    刘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张齐贤呢,心理素质确实过硬,短暂的慌神过后便冷静下来,恭声说道:“衡酿名扬河北,县境内多酒坊,寻常年候,耗粮甚大。然今岁,朝廷降诏北伐,值非常之时,当行非常政策。

    朝廷大举北伐,钱粮耗损,靡费巨大,军前供馈,更居首要,因此,哪怕仅臣一县之地,也当省减无谓之耗,急当急之用。

    故而强令禁酒,以保证全县口粮,并供馈大军!”

    听其所述,刘皇帝笑了笑,点头道:“想法不错,也敢于执行,勇于任事!”

    这话一出,张齐贤轻吁了口气,连一旁的刘旸都放松了些,听方才刘皇帝之言,直认为是李少游向刘皇帝告状了。

    “不过!”刘皇帝讲话,有时也喜欢喘个气,搞个转折:“朝廷施行茶酒专营,全国酒务,自有财政司政策方针,你下令禁酒之前,可有上请道府,奏禀中枢,得到财政司首肯?如若没有,这可是擅权违制了!”

    “陛下!”

    此言落,刘旸脸色微变,当即开口。不过,被刘皇帝伸手止住了,只是淡淡地盯着张齐贤的反应。

    而张齐贤,果然神情大变,脸色都白了几分,跪倒在地:“是臣思虑不周,处事不当,逾越之过,还请陛下赐罪!”

    “免了吧!”刘皇帝摆了摆手:“你虽然只主管着一县之地,却有生杀予夺之权,调理阴阳,为政处事,还当多些谨慎持重,想要为朝廷尽忠效力是好事,但朝廷的制度条例,也不是摆设,也不容忽视!”

    “陛下教诲,臣铭记于心!”张齐贤赶忙表态道。

    如今的大汉帝国,在各项制度上,已是趋于完善,但这个完善,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对偌大一个帝国的治理,实际上难以做到太细致,这终究是个人治的封建帝国。

    虽然中央集权,朝廷权威强盛,但地方上的官僚,权力仍旧是很大的,朝廷总领契纲,地方遵循大政,至于其他任何方面,地方上实际有充分的解释与行政权力。

    拿茶酒事务来说,实行国家专营,并明确由财政司下属的茶酒使总管全国,但又哪里真正能细致入微,直接触及地方道州。

    在茶酒使下,几乎每个道州,都有自己的发言权,都有自己的利益,盐、茶、酒这三项,代表着财源,代表着利益。

    一般而言,朝廷中枢,在保证每年进项的条件下,对于地方,并没有太过严厉的监管,也难以做到。因此,地方上的官员,灵活调整政策,并不稀奇。

    虽然实际情况是这样,但如果要上纲上线的,也有得拿捏,只是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做罢了。刘皇帝当然也明白这一点,因此,对张齐贤这般说,有吓他一吓的嫌疑,也是一种提醒。

    勇于任事,敢作敢为,值得鼓励,但若是为了政绩,擅权放纵,未必是好事,在州县之任,或许看不出什么,等攀登到更高的职位,达到更高的地位,想要继续前进,就需要收敛锋芒了。

    不过,对于这张齐贤,刘皇帝也确实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从很早时候起,他就在培养提拔有宰相之资的人才,以便于相权的更替迭代,如今,这张齐贤算是真的入他眼中了。

    “不过,寿国公对你,评价可不错,觉得你在衡水的做法,值得肯定,是个能担事的强吏!”刘皇帝再度露出了笑容,说道:“他说在供馈北伐事宜上,你做得很是不错,朕北巡这数月来,自河北至燕山,见了太多地方官员,滥用民力,以致百姓负担过重,滋生不安,你这小小的衡水县,却始终保证安定,这很是难得!”

    “臣只是竭力尽职,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解劳罢了!”张齐贤彻底放下心来,谦虚道。

    “为北伐事,你这衡水县,调用了多少军粮,征役了多少民丁啊?”刘皇帝问。

    “回陛下,前后共筹措麦7639石,面2038石,调用丁壮3782人!”张齐贤如数家珍一般,快速答道,几乎不假思索。

    与北伐整体所用,这点耗损,简直微不足道,转运到前线,恐怕难以支撑北伐大军一日之耗,但对于衡水而言,已是全力而为了。

    “对你这一县而言,可不少了!”刘皇帝微微颔首,说道:“不过,于前线大军而言,粮食耗费固然是根本,军中酒水,同样不少,衡水这边既是产酒地,本可上奏转运使,全力供馈酒酿!”

    闻之,张齐贤明显一愣,而后拜道:“陛下一言,如醍醐灌顶,令臣警醒,还是臣所思所想,太过刻板了!”

    第311章 为太子刘皇帝也是操碎了心

    “看起来,你很欣赏此人?”张齐贤退下后,刘皇帝留下刘旸叙话,问道。

    面对刘皇帝略带好奇的目光,刘旸轻点头,承认道:“是!您不觉得,此人是个难得的人才吗?”

    “大汉缺乏人才吗?”刘皇帝说。

    闻问,刘旸稍微有些诧异,心中则暗思,大汉人才是不少,但值得培养的,能供他用得顺手的,可就不多了。

    想了想,刘旸道:“毕竟人才难得!”

    “既然你如此看重他,又颇有政绩,可以适当提拔,区区一县,有些屈才了!”看着刘旸,刘皇帝淡淡道。

    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旸迟疑了下,应道:“儿以为,还是该让他再多历练一番,一县虽小,却是基础,贸然提拔,只恐拔苗助长……”

    刘旸性子有些缓,常常后知后觉,但他同样是聪明的,哪怕刘皇帝并没有明说,他也能感受到,对于自己带张齐贤来面圣,刘皇帝是有些意见的。仔细想想,也确实有些不妥。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道:“这么多年了,我见过的青年俊才,后起之秀,不胜枚举,虽有中意者,却少有表露,只是坐观其效,你是太子,也要坐得住!似张齐贤者,名声已经够大,他需要的是沉淀,踏实为政,长期受人瞩目,未必是件好事!”

    “是!儿受教了!”刘旸似有所得,起身拜道。看了看刘皇帝与他身边的高贵妃,也适时地告退。

    刘皇帝接见刘旸与张齐贤的过程中,高贵妃只是静静地坐着,默默而不开言,直到刘旸退出,方才对刘皇帝道:“官家对太子,真是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啊!”

    刘皇帝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他已然长成,也越发有自己的主见了,不似从前,我的话,也不知能听进去多少了!”

    这些年,随着刘旸的地位越发稳固,后宫之中,高贵妃也日渐沉寂下去了,不似过去那般积极。毕竟,不提其他,一个当了十多年的太子,正常而言,地位是很难动摇的,再加上其本身的素质,母族的支持,更重要的,圣眷隆重。

    当然,也不是没有任何隐忧,那就是子嗣问题,已经成婚的几个皇子,除了刘昉之外,也就刘旸了,膝下至今无所出。

    为此,刘皇帝也关注过,觉得这是个问题。当然,就目前而言,还是个小问题,刘旸毕竟还年轻,也只有慕容氏一个女人。甚至于,即便当真无法生育,还可从皇孙中挑人过继,只是那样,仍旧容易出波折,别看如今皇室内部还算安静,一旦真涉及到帝位承继,夺嫡之争,哪怕是刘皇帝也会头疼。

    有一说一,刘皇帝固然强势,皇帝与太子之间也往往容易出现权力龃龉,但是就他个人而言,是绝对不希望在帝位传承上出现任何问题的,他虽然长年浸淫于权力,但在攸关国本的问题上,还是很清醒的,态度也很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