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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206节

    经过后续考量与研究,北汉君臣对耶律阮的图谋,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大胆猜测,其南攻,最大的目标恐怕便是复夺幽燕之地。

    喊的口号,终究只是口号,不能作数。侵吞整个河北,乃至进取中原,只要刘承祐这边不犯罪,如今的契丹人还没有那个胃口与实力的。

    而耶律阮若是看不到这一点,大兵南来,必然饮恨,甚至跟他的叔叔耶律德光一样,身死南朝。虽然对耶律阮不甚了解,但刘承祐与诸臣都觉得,此人应当是有这个眼光的,毕竟是深入过南征的,即便他看不到,手下的大臣也会提醒,契丹国内的贵族、臣子,还是有些智者的,尤其归顺了些投诚的汉臣。

    “边境的御备做得如何了?”刘承祐突然发问。

    这回是郑仁诲出声,答天子疑问了:“回陛下,而今沿瓦桥、益津、淤口三关,边防戍军,业已筑建两百一十八座,成犬牙交错之势,戍堡之兵过万,皆备有足量粮械。经过这两月的轮换、补充,加上恒冀瀛莫等州的防御、团练、乡兵,我朝已陈兵五万有余。”

    “五万人能满足此防线的御备?”刘承祐问话显得很突兀,看向魏、郑二人,皆未直言,叹息道:“困势啊!”

    “有此防线,虽然难以彻底拦截胡骑,但是,如契丹骑兵胆敢越过,那么这些关卡、戍堡,就如一个个牢固的铁钉,盯在胡骑身后,使其如芒刺在背,不敢不有所忌惮!”魏仁浦出言,头脑清晰,看得很准,也算是宽慰刘承祐了:“这也是朝廷设此防线的目标!”

    “朕明白!”刘承祐轻舒了一口气。

    未己,宰臣李涛来殿求见,言邢、洺两州上报,两州共计,已接收幽燕之地内迁百姓上万户。耗费了两个月的时间,仍不肯内迁的,都是“钉子户”了。

    自天福十二年前燕王赵延寿率军北伐复夺幽州以来,经过屡次的杀戮、灾害以及陆续逃亡内迁,幽燕之地的人口数量已经锐减到一个极低的水平。原本户十万以上,丁口六七十万,而今虽未有详细的调查,但燕王治下军民,已不满三万户。

    也正是因此,纵然燕王赵匡赞麾下有不少“反汉”人士,但燕地对河北,对大汉的依赖性也是越来越强了。

    从卢龙观察使高防给刘承祐的密奏来看,近一年来,燕军内部关于“背汉独立”的声音小了许多。一是实力受限,二是几年的拉锯鏖战下来,幽燕军民与契丹人之间的仇恨是越来越深了,纵使部分燕军将校有投辽之心,普通士卒百姓的情感也无法接受。

    随着时间的流逝,拖得越久,才越发体现出,刘承祐当初的异想天开,支持赵延寿进行的赌博式北伐,是何等正确的决策,后续大汉从其间得了多少利。

    不说其他,如幽州还在契丹手中,仅给大汉北部边防上的压力便没有可比性。回想起来,因为有识者见之,朝中对当初还是一少年的天子便有那般胆略,赞誉有加,以致吹嘘。

    大汉史官中资历最老的贾纬,贾翁,正在国史馆编修《高祖实录》,其中便提到了“燕王北伐”,文中大赞“今上”智略英奇,目光深远。

    少顷,冯道也来了,告诉了刘承祐一个好消息,吴越使团进京,送来了联姻的吴越郡主。

    刘承祐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也暂时放下其他顾虑的事,直接开始吩咐着:“带吴越使者来见朕,嗯,引吴越郡主去慈明殿,让太后看看,朕给淮阳王选的王妃如何?”

    “是!”

    “陛下,吴越王钱弘俶继位以来,对我朝素来恭顺,此番又送郡主来结亲,足表其臣服之心呐!”冯道见天子心情终于好了,也眉开眼笑地说道。

    闻其言,笑容这才有所敛,当然,刘承祐真正考虑的,还是南征之时,邀钱弘俶发兵击南唐背后,牵制其江南之军。联姻,只是加深南北之间的联系罢了。

    早在乾祐三年春,刘承祐与太后便有给淮阳王刘承勋选一个王妃的想法,当时,大概有两家的人选,一从荆南高氏,二就是吴越钱氏。

    当然,没有经过多难的抉择,便选定了钱家。遣使联络此事,吴越王钱弘俶自是喜而应之,约定此事。

    至于联姻的人选,钱弘俶选则了吴越文穆王幼女,其幼妹,据闻其清雅秀慧,贤惠明理。就是不知一个十二、三岁的幼女,是如何个贤惠法。也正是因为年纪太小,拖了一年多,等吴越公主年满十四了,钱弘俶这才命人带着嫁妆,北来东京。

    为表重视,刘承祐接见吴越使者的地方,在崇元殿,并将朝堂穿紫服者尽数喊来陪驾。一番交流,自然和洽不已。

    刘承祐当时便宣诏,封吴越郡主为秀华公主,着礼部选定良辰吉日,筹备庆典。

    当然,从头到尾,这件婚事,都没有经过淮阳王刘承勋的同意,他只需要当他的新郎便是的。

    乾祐四年六月初,大汉淮阳王刘承勋正式结亲吴越公主,以彰两国友谊。天子下诏,将婚礼设在宫内万岁殿举行,与之同时进行的,是天子刘承祐纳魏国夫人符氏的典礼。

    魏国夫人符氏,邺都留守、天雄军节度使、卫王符彦卿次女,乾祐二年封。

    第53章 有诗云

    关于天子与魏国夫人小符那点事,在宫闱之间,乃至朝野,早已不是什么秘事。东京在舆情管控方面事很严厉的,更何况妄议天子,所以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泛滥的流言。

    但是,宫廷之中,哪里能真正把所有人的嘴管住,不敢议天子,但符小娘子的身份可就没有那么地让人忌惮。

    有些言论,终究传入了刘承祐的耳朵。说到底,还是刘承祐在乾祐初年的那一次心血来潮般的“戏言”,造成的结果,便是将符家两位娘子给订下来。

    刘承祐娶大符,为太子妃,继位后又升格皇后,待国事渐宁,刘承祐帝位坐稳后,大舅哥符昭信进宫,顺便把小符娘子也给带来了,什么意思,也已很明白了。

    只是初时,刘承祐注意力不在此上,又有些顾及大符皇后的感情,固一直没有做什么表示,一直养在东京。平日里,也有些接触,逢年过节,也有礼物御品赏赐。

    小符娘子,长相自不必说,符彦卿的种,天生丽质,出身高门贵族,个人的涵养气质,也是十分出众的。不似其姐姐英姿勇敢,却另有一番柔婉。

    虽谈不上什么感情,对于小符,即便纯粹的爱美之心,也足以使得刘承祐对其认可。另外便是,太后李氏对于小符,也很是喜爱,时不时召入宫中叙话,嘘寒问暖,早有婆媳之相。

    这三四年过去,当初二八芳龄的少女,已然成为将满十九的大姑娘了。拖了这么久,刘承祐终是决定,该给出一个交代,顺便在与吴越联姻喜事上,一道操办掉。

    婚礼的筹备,前后大抵耗费了内帑一千万钱,这是刘承祐继位以来,在军国大事之外,最奢侈的一次,分外铺张,甚显浪费。

    不过,吴越王钱弘俶送的两船嫁妆,就不只这个价,即便和刘承勋分一分,也弥补回不少。吴越之富,也可窥其貌。

    在一系列繁琐的仪礼过后,夜幕降临之时,也正是婚庆最热闹的阶段,万岁殿内外,共摆了三百余席酒筵,京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可携妻子进宫赴宴,与君同庆。

    万岁殿内,礼乐齐鸣,歌舞同台。

    太后喜静,受不得如此喧嚣,典礼结束之后便回宫了。后妃也一样,按照贵妃、贤妃的性子,刘承祐纳妃,是不愿来的,但得给皇弟刘承勋面子,也是等到礼成方去。

    皇后大符,心里仍有些别扭,不乐意,但没办法,既为身份所累,又是小符的姐姐,一直陪着。

    在这一片盛况的宫廷婚宴之中,只有一人,处其中,很不适应,那便是北来的南唐使者,礼部侍郎钟谟。

    他是奉李璟之命北上东京,再作试探北汉君臣的,初至开封,便行求见,但是被吊着,拖着,刘承祐并不接见他。对于唐使的来意,刘承祐君臣有所猜测,甚至于,并不在意他的目的。

    不过值刘氏兄弟喜庆,碍于礼节,也邀请了在宾馆苦等半月有余的唐使钟谟进宫与宴。原本北来之时,只备了一份礼物,临时得知天子要纳妃,又临时斥巨资购得一对同心翠璧。

    此时在殿,钟谟是很不适应的,北人太过“粗鲁”,远不及他大唐御宴那般清逸。举目无可亲近者,钟谟只能自斟自饮了,只是不忘目光四扫,观察着殿中的北汉君臣。

    御座之上,便是那汉帝刘承祐,黄冕高束,喜袍加身,举止从容,双目如电,贵不可言。蹲坐于其侧,小心与之叙话的,该是淮阳王刘承勋了,同样双目清明,贵气逼人。

    下方北汉的臣子中,要数两个身着蟒服的老臣了,行伍之风浓烈,是临清王高行周与卫王符彦卿。卫王符彦卿还朝,既为天子纳次女进宫为妃,也为向刘承祐汇报黄河一线的御备情况,以及一些军事上的建议。

    两个位高权重的国丈,正交杯换盏,热烈交谈,似乎很谈得来的样子。

    其余大汉朝堂上有名的宰臣,除了冯道之外,钟谟还认不全,或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仔细一观,这北汉似乎还真有不少名气在外的人才……

    当然,最让钟谟感到少许不愉的是,那吴越使者,游走于殿中的北高官之间,颇受欢迎,甚是活络的样子。

    作为世仇,身为唐臣,钟谟难免不心生厌恶。并且,还有一种被区别对待的愤怒,大唐雄踞江淮,带甲十万,堂堂大国使者,居然如此被慢待。

    不过那股子不甘,也只能憋在胸口,思及自己的使命,想了想,钟谟还是起身,端着一杯酒,朝北汉的宰臣圈子走去,首向冯道敬酒……

    大殿之上,刘承祐与皇弟刘承勋亲切交谈着,以一种关怀的语气道:“嫁娶之后,你就是真正成年了,既成家,必须要有担当了!吴越公主,娘和我都能满意,此女年纪尚小,又远嫁东京,你当善待于她!”

    “是!”刘承勋点头应道。

    刘承勋比刘承祐小三岁多,如今也才十八岁,但经过几年的培养,读书习武,已不复当初的莽撞少年。举止之间,气质卓尔,让刘承祐很满意。

    “大汉宗室,尤其是嫡亲之内,人才不兴,朕深以为虑。朕就你一个皇弟,对你是寄与了厚望的,开府已数年,成亲之后,也该出来,为大汉江山,尽一份力了!”盯着刘承勋,刘承祐说道。

    此言落,刘承勋两眼顿时一亮,问道:“官家是要给我委派差事了?”

    见他跃跃欲试的模样,刘承祐轻笑道:“你不是立志要做一个贤王吗?长居王府高墙之内,可当不了贤王!”

    刘承勋嘿嘿一笑,下意识地挠了挠脑袋:“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竟然传到官家耳朵里了。”

    刘承祐举杯,同刘承勋手中的杯子轻碰了一下,道:“你随口一说,朕可不是随耳一听,勿让朕失望!”

    见状,刘承勋一饮而尽,郑重应道:“是!”

    看他蹲踞着有一段时间了,刘承祐又拍拍其肩膀:“腿都麻了吧,下去歇歇……”

    再晚些的时候,刘承祐至春兰殿,闺室之中,又进行了一番仪礼,合卺之后,侍婢们退去,只余刘承祐与小符娘子。

    红衣包裹之下,是小符娘子青春曼妙的身材,微低着头,不敢迎视刘承祐不加收敛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抬头瞟两眼,正见刘承祐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顿如兔惊一般别开脸,很是羞涩的样子。

    “怎么,今日的朕有何不同,让你如此羞于面对?”刘承祐其醉微醺,淡笑道。

    抬眼,又瞧了瞧刘承祐,小符娘子声如蚊喃:“平日里,官家与我也不是这身打扮……”

    一副娇柔模样,看得刘承祐心热,探手轻轻地抚摸着小符娘子光滑的嫩脸,刘承祐温声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朕的惠妃了!”

    小符有些脸热,但还是轻轻地应了声:“嗯!”

    接下来春兰殿中的情况,有诗云:

    玉女含羞解宫裳,颊带桃花肤凝霜。胭脂为马裙作鞍,喜榻轻摇惹醉徒。娇吟阵阵如莺啼,溪水潺潺洗落红。红罗帐里春光短,妾已无力承君泽。

    第54章 继续忽悠

    纵得新欢,刘承祐也就与之恩爱了一日,风流了两夜,然后便投入到国事之上。至于惠妃符氏,毕竟不是那种无依无靠的妃嫔,在宫中,总不会寂寞的,至少还有个姐姐。

    大汉的发展,已然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地步,接下来步伐如何迈动,朝哪个方向,都需要刘承祐与朝廷诸公,随时把控。

    而南唐使者钟谟,终于在东京苦等半月有余之后,得以面见北汉天子刘承祐。

    “朕近来诸事缠身,未得空召见,劳钟侍郎久候了!”看着殿中行礼的钟谟,刘承祐表示歉意。

    虽然北汉皇帝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甚至显得有些没诚意,但钟谟还得谦虚地应承着:“陛下勤于政事,国务繁忙,今能抽得闲暇,接见于外臣,外臣由是心中感激!”

    “呵呵……”刘承祐轻笑两声,打量了钟谟一圈,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的,直接问道:“唐主遣侍郎北来,所谓何事?”

    闻问,钟谟不禁抬眼瞟了下御案之后的刘承祐,汉帝的样子,明显是故作不知。但其发问了,也赶忙顺势答道:“臣奉君命北上,实以前议相询。湖南之地,君昏臣奸,军政废驰,数十万生民饱受其苦。陛下前与我朝有议,约以出兵救民于水火,致以太平。今已备好兵马钱粮,随时可发,不知大汉何时增派兵马?”

    听钟谟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刘承祐嘴角轻轻地咧了一下,看向同侍在下的冯道:“竟有此事?”

    冯道见状,也适当地配合着刘承祐,道:“陛下,伪楚王起兵谋叛,僭越称王,背反朝廷。以我朝兵力不足,远在中原,难及湖南,故于去岁冬遣中书舍人陶谷为使,前往金陵,联络此事,邀唐主出兵,共解湖南生民于倒悬……”

    “哎呀!”闻言,刘承祐不禁扶额,连连摇头,一副后悔的样子:“朕竟将如此要事,给遗忘了!”

    “朕还记得,当初为阻战事,派了两千军,进屯澧州!”刘承祐说道。

    冯道一脸平静:“是的,陛下!”

    钟谟在下,看着这一少一老,君臣唱和,心里有些把不准脉了,这等演技,过于浮夸,竟是何意。

    再度将注意力放到钟谟身上,刘承祐面露一抹为难之意,想了想道:“关于湖南之事,朕还需与诸大臣商议,再行决定。待朕这边,达成共议之后,再行联络,就烦请唐主,再等一段时间。”

    “这……”刘承祐话一落,钟谟眼珠子转了转,也面露为难:“陛下,金陵与东京毕竟相隔千里,交通来往时久,消息传递不便。臣还朝,还需奏禀我家天子。臣费时奔波仅是小事,只恐耽搁了军国大事。”

    “嗯……你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听其言,刘承祐也点头,一副考虑的神情,想了许久,目光闪过,对钟谟道:“这样,你回朝答复唐主,而今正值盛夏,酷热难耐,实非动兵之时。莫若待秋来天气转凉,且岁粮入库,粮秣充足了,再行动兵。当然,若唐主等不及,意欲出其不意,尽救湖南士民于水火,朕在澧州的两千军卒,可以配合唐军作战!”

    “就这般回复唐主,朕断然不会,毁先前之约!”刘承祐最后又强调了一遍。

    钟谟稍微琢磨了一下汉帝的话,若有所思,拱手应道:“是!”

    说完此事,就像去了一块心病一般,刘承祐显得轻松许多,又对钟谟道:“朕在东京,尝闻金陵之繁盛,天下一绝,但即位以来,苦心发展,自诩东京也不下于金陵。钟侍郎何不在东京多待一段时间,朕着礼部派专员,带你在周边转转,游玩一番。”

    “陛下的盛情,臣万分感谢!”闻言,钟谟赶紧表示婉拒:“东京乃中原第一大城,此间风物之盛,臣业已感受过。只是臣自金陵发,已近月,亟需回返,将陛下之意,告禀我主。故,臣只能斗胆辜负陛下的美意了!”

    “那可真是可惜了!”刘承祐叹道:“既然钟侍郎使命在身,朕也不便强行挽留,如招待不周,勿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