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顾之徒 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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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带重新被系紧。 钟煜又给沈怀霜盖了件披风:“我就是怕你冷。” 沈怀霜看了过去,目光嘲讽:“那和我有什么干系。你把我留在这里,管着我,没日没夜折腾我,我是不是还要对你感恩戴德、摇尾乞怜?” 钟煜端着手里的粥。 勺子在碗盏中晃了两圈,他低头搅了两下,像是没听到他刚才那么说,勺子上的一口粥兜兜转转,最后晃得整碗粥热气都没了。 青瓷盏碰撞,叮当一声。 钟煜又要了第二碗粥。 钟煜递过勺子,指节用力到发白道:“别折腾了,快吃。” 沈怀霜忍无可忍般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钟煜:“听话。” 沈怀霜也会恨自己压根就不会骂人。 他反反复复会说的也不过就是滚、走开、出去,好像再没别的词去形容。他更懒得和钟煜讲道理、费口舌。 沈怀霜沉默了良久,忽而淡漠道:“我就不该如当初那般对你。” 瓷盏落地,空气里一瞬沉默。 那种长久的凝固感像把房里的气息都抽光了。 钟煜盯着那个勺子,他颦眉忍了一会儿,欺身上前,干脆挖开沈怀霜的嘴。他挖开的动作不太用力,手指触入不算疼,暧昧的意味大于本质,钟煜一口一口逼沈怀霜喝下去。 片刻,茶杯递了上来,都送在了唇边,沈怀霜低头看了眼,咳得面色泛了红,他却闭上眼继续道:“……我不知有今日,多年前,见你初入歧途的时候,我应该打碎你的根骨,逐你出门,永绝后患。” 当啷一声,碎瓷飞溅在床铺。 周围宫人压低呼吸,坐在榻上的青年像是耐心耗到了极点,他眉心频频跳动,上前时,裂帛声响起。 沈怀霜支起前半身,钟煜又撑着床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抱到了太师椅上,沈怀霜第一次在钟煜目光里看到了像孤狼一样的神色,真的知道了钟煜要在这里对他做点什么,他也开始紧张。 这里有这么多的人,他又要做什么? 沈怀霜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又被钟煜拦在身下。 “可你当初不是也很受用?就算我没关着你,你也缠着我、求着我要。” 钟煜狠狠推了沈怀霜一下,这一下子蛮不讲理,沈怀霜膝盖并不上,后腰靠着椅背没什么依靠,空得很。 钟煜没再管这个了,他握着沈怀霜的手,抬手时,另一只手在发带上缠了一圈,紧了一圈,马尾刹那松散,他用发带捆住了沈怀霜的手,低头时,眉宇越发冷冽锋利。 “说你喜欢我。” 钟煜又重复了一遍道:“说——” 第112章 怜我、爱我、心悦我 沈怀霜深陷在椅中,后背靠着镂空的椅背,肩胛骨像要被折断一样。 手腕上的力道大到惊人。 沈怀霜抬起头,咬着牙,他眼神从来平静无波,却从来没有逼出过如此坚决的时候。他像刀剑入手,再不恼怒,也不惧怕任何洪水猛兽,淡道:“如今的你配不上我当初那般对待。” 声如刀剑入心。 钟煜像再不能抓住沈怀霜,手上发带骤然落地。 世人恨他,妒他,欺他,他全都不在意。 哪怕他真的孤独地在世上活着,唯独眼前这个人。 只要沈怀霜在,他就觉得这世上仍有光照。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选择本能地跑向这束光,想要牢牢地把他拢在怀里,独占他。 哪怕只有镜花水月,自欺欺人一场。 “说——你喜欢。”钟煜掰着沈怀霜的肩膀,手指分明是颤抖的,忍了又忍,指节一用力,掐紧了掌下皮肤,指节下红润的血色尽数褪去。 沈怀霜抬头时,他眸子里的神情是平静的,像是低头而视的神明,他被钟煜晃了晃,眉心只动了动。他微微启口,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又如同解答了困惑学生已久的问题,定定道。 “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两人还是面对面的姿势,乌黑的青丝流转在十指紧扣的指节间。 宫人不知是时候退却。 两个人姿势分明亲昵,是爱侣间的动作。 可钟煜实在握得太紧了,像松开就要把眼前人放跑了,攥住一把流沙似的,越握越紧,竟只有绝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泪水从眼角滑落,淌在他的面庞上,眼角水光一闪,低头却是泣不成声:“为什么?” 沉默。 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们贴得很近很近,发丝攥在钟煜手里,长丝穿过青年的指节,就像跨越过他们之间的十年一样,一圈一圈绕着,从少年时的万分珍重的、不敢触碰到今日纠缠不休般的拉扯。 沈怀霜的手肘撑在椅背上,他沉了下去,吃力地紧,手无处可放,只能攀着浮木,像在飘荡的湖面上。 沈怀霜没法动弹,只沉默地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自己。 笑声落下,他肩膀上忽然落了道泪,溅上时,热度和缓缓冷下的凉意让他一哆嗦。指节又被青年握住,继而又十指相交起来,互相扣住彼此。 沈怀霜被钟煜抱在怀里,又转过来,从正面贴近了青年的胸口。 “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为什么你离我更远了。”这一声已然是泣音。 沈怀霜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像是花尽了全部的力气:“你不是得到了你所有想要的一切了。” 说完,他又学着钟煜的口吻,睁开眼,回答道:“这世上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你还有什么没得到的?” 钟煜哪怕万般求不得,也知道爱意理应是水到渠成,而不是挣扎和痛苦。 他想要的是沈怀霜情愿,不要他的麻木与顺从。 可人心都是贪婪的。 没得到的,总想要得到,得到了就又不想只要一个费劲心力的苦果。 沈怀霜曾经教过他,已经发生过的事别回头看。 如今他已经把白纸一样的人揉碎了。碎纸不同于笔误,便不能再从头开始。 碎了的东西,又如何能复原? 钟煜浑身湿透了,就像落了水的人,好像随时能挤出水来。 他低下眉,大片的头发覆盖住了硬朗的面庞,眸子是坚毅的,深邃又漆黑,汗水混着泪水划过他的额角,落在沈怀霜脖子上。 水流汇聚在一起,凝在肩颈上,滚落时灼热,停留时微凉。 钟煜贴着沈怀霜的面颊,注视着他的眸子,低声问道:“沈怀霜。沈怀霜。为什么就你不能对我有旁的念头?” “你爱这世人,却独独不能爱我。” 他反握住沈怀霜的手。他抓着那只手放在自己面上,又在颊边停留了一会儿,就只当沈怀霜是愿意那么做的。 “我求你怜我,爱我,心悦我。”钟煜又咬牙抬起头,长睫一振,细碎的水光在睫上一闪,面上的那只手温热,划过他的眼角、鼻梁。 那一声声在沈怀霜耳边叫唤。 “世人都可以视我如草芥,可你不能。” 沈怀霜靠在椅背上,手指上沾染了青年新泣出的泪,漏过指缝,滑过整个指节。 陷入昏黑前,他隐约听到了朦胧的半句话。 “沈怀霜,你别爱这世间了。” “只要我一个。” …… 沈怀霜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透亮了。 他习惯性地想要侧身下床,却发现自己竟是根本无法动弹,浑身痛极,关节处尤甚。 全身的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样,他只能望着头顶上的帐幔,如同身患沉疴。 头顶上的帐幔像坠落在面上的白雪。 沈怀霜闭上眼,提了口气,他想唤人帮他,但张了张口,却又觉得不妥,毕竟自己这样子尴尬。但他又觉得自己就这样一直不明不白地躺着,也实在不像话。 沈怀霜最后还是开了口:“来人。” 宫人鱼贯而入,一群宫人仿佛起网似地围着他. 一说话,他嗓子都是沙哑的。起身的刹那,沈怀霜的头很疼,竟比宿醉还要难受。 踏足在地上后,沈怀霜发现自己也压根没办法好好站起来,他扶着床柱,又扶着梳洗台,缓缓落座。 透过镜子,他看到了后排端着衣物的宫女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忙着手里的事,待他目光再投向镜子,他又看到了自己脖子上、锁骨上的红痕。 沈怀霜把半开的领子向里拢了拢,盖住了所有的痕迹。 在这动作之后,宫人们倒是把头低得更低了。 沈怀霜又轻笑了声,他拢着身上的衣服,想去换外衣,却是找遍整间屋子都没找到别的衣服。 屋里唯一的那件衣服挂在衣架上,左右展开,灰青色大氅上白龙舒展,目光铮铮。银丝线错着青灰的纹路,古朴又华贵。 ——那是钟煜的衣服。 沈怀霜望了眼,没有去拿。他从镜子前起身,走到了门口,每挪一步,几乎都要他抽气,他硬生生忍了下来。 张德林走了上来,低头道:“殿下想要见先生。” 沈怀霜随口应了声。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去就去了,他也没什么顾忌。 沈怀霜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薄薄的单衣,腰上都没有束腰,只有两条绦带垂着,冬日的寒风透进来,冻得他脊背隐隐发颤。 赴宴的路上,沈怀霜走得很慢,好在背影挺立,是以看上去不至于失了仪态。路上宫人不多,走到小路的尽头,他就又看到钟煜了。 看到钟煜的刹那,他的脑子里还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