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本书名称: 十善 本书作者: 二月梢 文案 对萧时善来说,李澈就像个不动如山的老王八,让她总想伸手去戳一戳,可当龟壳压到脚了,她又觉得还是放生的好。 · 放个预收《殊色》 内容标签: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时善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先婚后爱 立意:爱要争取 第一章 萧时善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时辰,她的目光仍然在上上下下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如此举动既不是对自身容貌不满,也不是沉醉于得天独厚的美貌,纯粹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挑刺。 新调制的口脂色泽柔艳,薄薄一层施于唇上便是绮丽幽婉的动人颜色,与这抹艳色相衬的是名贵璀璨的珠宝以及那身寸纱寸金又极不耐穿的云雾绡。 指尖抚过衣袖,萧时善对着镜子扬了一下眉,镜子里的人气色红润,容光焕发,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探病,尤其是当这个“病人”还是自个儿的夫婿,这般明艳华丽的打扮就更显得没心没肺。 虽说的确看不出她的担忧和诚心,但她乐意这样打扮。真要素面朝天地摆出一副哀怨姿态,也得等李澈撒手人寰的那天,毕竟是夫妻一场,无论如何也得抛几滴相思泪的。 面子工夫她也会做,并且愿意善始善终,她以为李澈跟她有着同样的想法,但这才不到一年,他竟然连面子工夫都懒得做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萧时善越想越恼恨,手里一使劲儿,只听“刺啦”一声,外罩纱衣的袖口被撕开了一条口子,她赶紧松了劲儿,懊恼地咬了咬下唇,把这笔账加在了李澈身上。 “取件新的来。” 微云上前替萧时善换下纱衣,摸着那轻薄如雾,触手生凉的云雾绡,朝疏雨瞅去一眼,怎么不给姑娘手里递张帕子,今年刚得的云雾绡统共做了三身衣裳,这倒好刚穿上没一个时辰就破了口子,难道还能缝缝补补地接着穿?往日也不是不行,但如今嘛,姑娘怕是再不肯将就了,只是可惜了这块好料子。 捧来新衣的疏雨跟微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谁能料到姑娘照着镜子突然就恼了,再去递帕子也来不及了,左右不过是一件衣裳,虽然料子难得,但也不算什么,做了三身衣裳呢,保证能让姑娘漂漂亮亮地出门。 过几日就是萧府老夫人的寿辰,赶制出这几身新衣是为了那日赴宴穿,不仅体面又漂亮,还能顺便气气人,让那些爱说闲话的人都瞧瞧,她的日子过得有多滋润,旁人摸都摸不到的云雾绡,她也能想穿就穿。 想到这云雾绡还是李澈从南边给她带来的,萧时善心里的恼意消减了几分。 微云趁机说道:“姑爷在外头游历了大半年,人虽然不在府里,心里还是惦记着姑娘的,这次让人送过来的东西一看就是精心挑选过的,随便拿出一样都是稀罕物,真真是用了心的。” 萧时善翘了翘嘴角,没等弯出一个笑容,随即又慢慢抿直,直到再也寻不到一丝笑意,他可不光带了礼物,还带回了一位姿容秀丽的美人,那也是给她的不成。 眼瞅着姑娘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微云的声音低了下去,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心里暗暗纳闷,顾不上替姑爷说好话,赶紧给递了张手帕过去,可别把这件也扯坏了。 萧时善拧着帕子,心神稍敛,带着汤水去外书房探病。 夫妻分别了大半年,本该是久别胜新婚,可是李澈昨个回府,竟然连她的屋门都迈进一步,派人送了东西就没影了,说是在玉照堂那边歇下了。昨日在荣安堂,老太太心疼他这个长房长孙路途辛苦,特地让他早点回去歇着,萧时善跟着他往回走,心不在焉地想着妯娌间的几句打趣,没等她做好准备,忽然见他停下脚步,留下个只言片语就转身离去。 好了,这下不用萧时善纠结个什么劲儿了,李澈已经替她做好了选择。萧时善盯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心想,他就这么累,累到连应付她的力气也没有了?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她看他好得很。还有他带回的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听说是他英雄救美了,欺负她没看过话本子不成,他都英雄救美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该美人以身相许了。 几件事堆在一块,着实让萧时善憋了一股子气,他不来看她,她也不稀罕去寻他,只是过几日就是安庆侯府老夫人的寿辰,李澈不在京里还好说,他既然回来了,自然要与她一起去安庆侯府给祖母祝寿,总得让她体体面面地回府才是。 一年前萧时善嫁入卫国公府让不少人大吃一惊。卫国公府圣眷正隆,家中子弟也都是人材出众,更不要说曾跟随卫国公在边关历练过的长子李澈,每每出现在众人面前,都叫人眼前一亮,京里的夫人们早就惦记上了这个香饽饽,但僧多肉少,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伸手够一够的。 正当大家伙儿牟足了劲去争抢时,突然被人横插一杠子给截胡了,还是让安庆侯府那家破落户给得手了,让众人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再往细里问问,得知定下的姑娘是安庆侯府三老爷的嫡女,这是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人物?便是京中最擅长交际的妇人也在脑子拨拉一会儿才勉强对应上人。 安庆侯府大房和三房是嫡出,其他几房则是庶出,三老爷萧瑞良在礼部任主事,熬了多年才往上抬了一级,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仕途不如意,孩子却没少生,加上妾室所出的孩子,共是两儿三女,时善的生母因难产去世,萧瑞良又娶了继室陈氏,爹不疼娘不爱,自然没人替她筹谋亲事。 这桩人人艳羡的好亲事能落到她的头上,那是她会为自个儿打算,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算真的掉馅饼了,也得眼疾手快才能接到不是。 然而在外人眼里这可不就是天上掉馅饼么,还是直直地往她头上砸的架势,谁听了这门亲事不得诧异一下,诧异过后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这里头是否另有隐情,若不然怎么会让安庆侯府捡了这个大便宜。有好事者暗地里打听,却没探出什么消息,倒是去参加婚宴回来的女眷们传出这位萧家的五姑娘模样生得极好,众人恍然大悟,终于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年少慕艾,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萧时善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挥开闷热的暑气,顶着头顶炙热的烈阳,不用别人夸赞,她也觉得自个儿很是贤惠。 在这种闷热天气里,谁家夫人能像她这般不辞辛苦地去给夫君送汤水,若是让她那位严厉挑剔的婆婆见了,少不得也得赞她一句体贴懂事。 可惜她如此贤惠懂事却在李澈的玉照堂外碰了个软钉子。 远远地瞧见有人过来,守门的小厮愣了愣,回神后立马恭敬地迎了过来,“少奶奶来得不巧,公子往园子里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萧时善有点扫兴,纤细的手指勾着扇穗,折腾好几个时辰,还扯坏了一件衣裳,就这样无功而返实在有些不甘心,左右出来一趟,不妨绕个路往西园里转转。 园子里花木扶疏,叠山绕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步移景异。从通廊下走过,既能遮挡住日头,又能赏得了景致,便是游个园子也能瞧出世家大族的底蕴。 一进西园便清凉了许多,但这会儿萧时善可不是来游园的,西园大得很,漫无目的地乱逛非得把腿走断了,思索了一会儿,她打算往凌风阁碰碰运气,那处是府内藏书之所,又临水而建,凉风习习,是个幽静的好去处。 行至凌风阁,萧时善一眼就瞧见了廊檐下的六安。 在对方瞧见之前,六安早就眼尖地看到主仆三人往凌风阁这边走来,他们那位少奶奶穿着一袭云雾绡做的曳地长裙,这衣裙剪裁别致,与寻常的款式有些不同,裙子的腰身较高,腰间以环佩丝绦相系,束出一截纤细腰肢,衣袖放宽了些,分外轻盈飘逸,水面的风吹过层层薄纱,似要乘风而去。 萧时善扇了扇风,可算找到人了。 一路走来,脚都疼了,穿着这种软底鞋走不了太长的路,这会儿她的脚底又酸又疼,心里有点烦躁,见自家夫婿竟然跟闯关似的,上哪儿说理去。 敛着裙裾走上台阶,萧时善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往南窗边看去。 李澈合上书,抬眸朝她看来。 眉目清隽,鼻梁高挺,单论五官自是无可挑剔,又兼之神清骨秀,风神高迈的气韵,当真是恍若神仙中人。 突然的,萧时善那些烦躁和不满奇异地消失了,她走到他身边,“夫君,我来给你送汤。” 李澈道:“什么汤?” 见他问起,萧时善更加有耐心了,弯起唇角,正要回答,突然意识到她还真说不上来。 给微云递去一个眼神。 微云立马接道:“少奶奶给公子带的是莲子汤。” “是,养神益脾,清热润燥,夏日里饮用最好。”萧时善从微云手里接过莲子汤,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汤盅摆放到李澈面前。 “熟地、黄芪、当归、附子、枸杞……”李澈捏着汤匙不紧不慢地说着,撩了一下眼皮,看向愣住的萧时善,“清热润燥?” 第二章 从镜湖水面掠过的凉风吹进阁内,摇晃了一下半开的雕花木窗,阳光透过窗棂倒映在李澈那只捏着瓷白汤匙的手上,窗子微微摇晃,落下来的光影也跟着微微晃动。 萧时善半垂着眼,视线落在他的袖边,白皙的脸庞被日光照得微微发烫,她侧头瞥了微云疏雨一眼,见二人也是一脸错愕,便知这里头定然出了什么差错。 “想来是厨房那边弄错了,原本是莲子汤的。” 汤水是从大厨房那边取来的,整个卫国府只有老太太和国公夫人季夫人的院子里有小厨房,日常饭食都是由小厨房做,其他人没有这种开小灶的待遇,都得从大厨房取餐。 她可没小厨房给他做汤水,这“莲子汤”自然是从大厨房那边取的,那边管着好几房的膳食,想来也有忙里出错的时候,可怎么就让她给赶上了,微云向来心细,这次竟也疏忽了。 原本是来献好,哪知成了丢丑。幸好她没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敛,若说这汤是自己亲手做的,岂不是让他听了个笑话,既说不出做的什么,又拿错汤水,谁信她的情真意切。 李澈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萧时善打起精神留意着,听到这声不知是唔还是嗯的发音,弄不清这是个什么意思。 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见他把汤匙轻轻一放,瓷器相碰发出轻响,萧时善看着他面前的那盅汤水,脑子里闪过些什么,忽然反应过来,熟地、黄芪、当归,这些个药材哪里是清热润燥,简直是“补”过头了。 萧时善心里直呼冤枉,她可没有给他进补的意思,此时再回想他方才的话,不仅脸上发热,身上也感到些许闷热,他既能准确地说出其中的药材,想必也了解药性。 抬起手里的团扇,掩饰般地摇了几下,她可没有借着送汤水在暗示他什么,萧时善揪了揪扇穗,也不知是府里哪位老爷或公子的补药,怎么也不仔细着点。 “快把汤盅端下去,再去厨房那边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要的是莲子汤,怎么换成了别的?” 萧时善着重在莲子汤三个字上咬得清清楚楚,务必让某人明白,这确确实实是个误会,绝不是对他有什么怨念。 微云和疏雨上前将汤盅放入提盒,按照吩咐去取莲子汤。 支走了两个丫鬟,萧时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提起了心,本以为少几个人瞧见自己的窘迫会轻松些,但她们一走,留下她跟李澈单独相处,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 虽说成亲快一年了,但她和他相处的时间还真是少得可怜,加上隔了大半年不见,之间又多了些生疏。 昨日人多,热热闹闹地搅和一通,倒也觉不出什么,反而这会儿,萧时善张了张嘴,愣是找不出话头,低头瞧见身上的衣裙,可算找到了话头。 “前些日子夫君派人送来的东西都收到了,里面有两匹云雾绡,我让人做了几身衣裳,夏日里穿着很是清凉。” 云雾绡不愧其名,轻软如云,缥缈似雾,时善的半边身子浸在白晃晃的日光里,犹如一朵笼着薄雾的娇柔花朵,耳边坠着明珠耳坠,发髻斜插一支垂珠钗,边上簪着朵欲开未开的芙蓉花。 “喜欢就好。”李澈从她身上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翻过一页书,看得出来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但如何比得过眼前活生生的美人呢,萧时善瞅着他浓密的睫毛,只觉得大半年不见,李澈愈发冷淡寡言了,或者说有点懒得理她。 她哪里得罪他了? 萧时善往他身边挪了挪,故作亲近地闲话家常。 “今日这身是特地穿来给夫君瞧瞧的,另一身我打算去安庆侯府祝寿的时候穿。还有十来日便是祖母寿辰,夫君可有赴宴的衣裳?剩下的那匹天青色的云雾绡还能做出一件长衫,不如给夫君做件穿穿?” 李澈的衣饰鞋袜从不让她操心,都有专门的人负责,他身边的大丫鬟更是女红了得,缺不了他的衣服穿,但不妨碍她略表心意。 萧时善说完便等着他的拒绝,然后以此证实不是她不做,而是他不需要。 李澈头也没抬,清清淡淡地道:“有劳。” 嗯?萧时善眨了眨眼,这跟她想的不一样,她看了他一会儿,捻着扇柄转了半圈,趁着左右无人,大着胆子坐到他身边。 李澈修长的手指顿住,侧了侧头,瞧见一截秀美白皙的粉颈,莹润的珠子随着她低头,滑过细腻如瓷的肌肤。 萧时善飞快地瞧了他一眼,低下头去,视线落在他衣襟的暗纹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扇穗。 陌生又熟悉的香气缠绕而来,书上的文字虚虚浮浮,像游弋浮动的墨痕,李澈的指腹贴着微烫的茶杯,开口道:“有事?” 萧时善抬了一下头,一双秋水明眸望过去,好似碧波生涟漪,只要不是瞎子就不会无视这双眼睛,可李澈就有这种视而不见的能耐。 她的声音轻柔,如同蝴蝶落于花间,“今晚回来吗?” 话音落下,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窗外涌入的清风翻动书页发出轻脆响声。 李澈按住泛黄的古籍,声音忽地停住,他偏着头,冷淡又总带着骄傲地审视,视线落在她身上,顿了顿,难得。 萧时善被他盯得垂下了眼眸,琢磨着她是该知趣地离开,还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此情此景真是叫人为难,也不知其他夫妻是怎样相处的。 垂珠钗在绿云中摇曳生姿,芙蓉花绽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耳畔的发丝在腮边扫动,引起轻微的痒意,萧时善想伸手去挠,又忍了下来。 成亲之后便进了新的交际圈子,见的多是这家夫人那家媳妇,比起以往那些未出阁的姑娘们,这些妇人可要大胆得多,她跟着季夫人,也就是她婆婆出门赴过几次宴会,有些年长的夫人总爱对着新媳妇调侃几句,好似看到她们被三言两语羞到手足无措,就能从中得到某种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