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节
袁天罡瞪了李淳风一眼,转首对李鱼道:“你莫听他胡说,我二人所学,与钦天监诸同僚有不同之处,意见难免相左。你看这台上,诸般仪器,都是前贤所制,用以观测天象。 我师兄弟二人新研制了一架观天仪吕器,是浑仪和浑象保并。你瞧那边,对,就是那架满是铜锈的浑仪,是晋朝时候所造,由六合仪和四游仪组成,是一架两重环铜浑仪。我们考虑可以增加为三极仪,把两重环改为三重环,可称为浑天黄道仪……” 他说了半天,见李鱼一脸茫然,不禁一笑,道:“无妨,到时候,我会绘制出每一块的详细铸造图纸,你交给工部,他们自会明白如何铸造。总之呢,就是诸同僚与我二人意见相左,认为我二人有些异类,难免有些排齐。” 李鱼心道:“恐怕你说的只是表象,还是你那心直口快的师弟说的是真的。说到根儿上,还是利益之争,你二人年纪轻轻,晋升如此之快,那些眼看晋升,却被你们挡了前程的岂不恼恨?那些打熬了一辈子不及你们晋升之快的岂不眼红?” 杨思齐一听袁天罡这么说,想起自已境遇,却是大生同仇敌忾之念,马上挺胸道:“两位大师不必担心,两位能发前人所不能,那是你们的本事,这新灵台,杨某一定建造的既美观大气,又能充分发挥观测天象的功用。” 李淳风道:“这位是……” 既知是袁天罡、李淳风负责,李鱼就不必在他们面前藏拙了。 李鱼忙介绍道:“这位姓杨,名思齐,乃不世出的一位建造奇才。两位是天象大师,杨先生却是一位建造大师,我相信你们三分鼎力合作,这新灵台一定建造顺利,而且较之古灵台更能发挥巨大作用。” 袁天罡乜了他一眼道:“建造这事儿不是由你负责的么?” 李鱼脸也不红,理直气壮地道:“正是,所以五金建材、土石砖木的需求,铁匠木匠砖石瓦匠的招募,与工部、户部、钦天监诸衙门的交际往来,跑度支司、司仓部、太府寺、司农寺等等衙门的苦差使,俱都由我负责。” 袁天罡微笑,颔首道:“果然辛苦,呵呵。其实,那建造灵台的需求,还有新增的浑天黄道仪的建造图纸,我二人已然准备妥当。只是考虑到诸同僚极为反对,也不晓得何人负责建造,是否有不同意见,原还打算不得已时,做些妥协。如今是小郎君你,那真是天从人愿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 李淳风回首不舍道:“那些炙肉……” 袁天罡咳嗽一声道:“先灭了火吧。肉食记得藏进冰窖,免得坏了。” 原来在那灵台最下面,还有极深的地下室,里边有一间巨大的冰室,藏有冬季时储藏的冰块,听二人那说法,夏日时宫中取用冰块,也常从此处取用。 不一时收拾妥当,二人带着李鱼和杨思齐回到自已签押房,他们果然已经绘制出了浑天黄道仪的分部件铸造图纸和完整的安装图纸,灵台大致需要的模样和功能区业已绘图列示清楚。 杨思齐是个怪人,一见这些横纵交错的线路图,就两眼放光,马上摊开图纸,细细琢磨,但凡哪里不甚清楚,马上就问。他要了解清楚,再好据此绘制灵台建造图纸。 李鱼喝着茶,与袁天罡和李淳风优哉游哉地聊了一阵,见杨思齐还站在桌前,指指点点,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便向袁天罡和李淳风告个罪,走过去看了看,问道:“杨叔,可有什么难处?” 杨思齐摇摇头道:“无甚难处,只是觉得甚为有趣。其实我平素里,建造过佛寺、道观,也建造过广厦、高楼,奇巧之处多在其内。而这灵台却是我甚少接触的一种建筑,它的功用区与普通建筑很多地方都是相左的,功能区在其顶、在其外,这给我很多启发。你看这里……” 杨思齐也不管李鱼听不听得明白,便兴致勃勃地解说起来。 李鱼一离开,跪坐在墙边榻上品茶的李淳风便鬼鬼祟祟地摸出几枚铜钱,往桌上轻轻一洒,桌上铺了层绒布,声音倒是不大。 袁天罡乜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仍然喝茶,都没看他占卜结果。 李淳风自言自语地道:“奇哉怪也。看面相看不出,占卜也占卜不出,此人命相果然莫测。” 袁天罡撇嘴道:“早告诉你不用说了,我都烧了四块龟甲了,什么都没看出来。” 李淳风喃喃地道:“占卜不出,只有三种可能。一种,是他的道行比我们还高,可这小子……应该不可能。另外两种,一种是为天道所用,兴灭世道的,不是天魔,就是天子,我看他也不像。还有一种乃天机之变数,乃天道之外……” 袁天罡道:“你就是好奇心太重,所以才搞得自已一头白发,听师兄的,不要再试图探察此人变化了,否则恐遭天谴。” 李淳风不服气,道:“天降此子,总不会是无意而为之吧?万一真有重大预示……” 袁天罡道:“天道若有灵,就不能偶尔游戏人间么?况且,就凭你我那三脚猫的道行,天道若真欲有所作为,又岂是你我所能揣测的?师弟,莫要太着相了!道法自然!” 第430章 了却 李鱼对杨思齐所言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不过,他命好,对接的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而这对仁兄是不会拆他的台的,因此李鱼也不藏拙,直接把杨思齐领到了袁天罡和李淳风面前,让他们对接。 两下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极是热烈,李鱼只管坐在一旁品茗,还磕着瓜子儿,悠然自若。 袁天罡和李淳风盗用灵台的古董烧烤时,显得很不靠谱,但真正谈起专业性的东西时却很认真。浑天黄道仪是二人共同研究,主要由李淳风动手设计的,说到兴起处,李淳风便拉着杨思齐跑去看他的研究图纸了。 两人一个天文学家,一个建筑师,在这一点上居然颇为投机,讨论的颇为热烈。 李鱼按着肚子对袁天罡道:“袁先生,你这儿有点心么?” 袁天罡乜着他道:“怎么,饿了?” 李鱼道:“茶喝多了,有点醉茶,现在想冒虚汗。” 袁天罡嗤之以鼻,道:“我喝的茶并不比你少,我怎么没事?” 李鱼无奈道:“先生,你刚刚吃的是肉,好吗?我可是吃了早饭才来的,胃里早空了。” 袁天罡翻了个白眼儿,去划拉了一圈儿,找到一盘点心端了来。李鱼拿起来咬了一口,牙差点崩掉。 李鱼含着一口渣儿,瞠目道:“先生从哪儿找来的点心,这是放了多久了?” 袁天罡掐指一算,道:“去年冬至日,元始天尊寿诞,我亲手供于香案之上的,怎么,坏了么?” “呸呸呸……” 李鱼一听,这都快放了一年了,亏得他那供奉三清的地方阴凉通风,这玩意儿居然没坏,可也没法吃了。 李鱼此时茶真有点喝多了,弄得有点醉茶,想着赶紧离开,去弄点吃的,便向正热烈交谈的两人呶了呶嘴儿,道:“先生你看,这位杨先生如何?” 袁天罡瞟了杨思齐一眼,道:“要算命么,这个要花钱的。” 李鱼道:“我不给他算命,我是觉得,杨先生为人很好,想给他说门亲,可我是晚辈,不好当这个媒人……” 袁天罡道:“要我保媒么,也要花钱的。” 李鱼怒道:“先生仙风道骨,一向世外高人,如今张口闭口就是钱,俗不俗。” 袁天罡愁眉苦脸地叹道:“没办法呀,犬子明年就要成亲了,我想在这司天台附近给他买一幢宅院,可我只凭俸禄,要在长安这等繁华之地置办房产,捉襟见肘啊。” 李鱼听了心有戚戚焉,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活神仙也能拉落凡间。先生不用担心,这桩媒你若保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而且,你若想改建宅院什么的,今日结下交情,还怕杨先生来日不肯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