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低下头向后退了两步,江依有些无所适从,大概原意是想让我哄她,说话夹枪带棒的,知道说错话,又怕惹我不高兴,主动求和:“我矫情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别生气。” 我摇摇头,“知道你发愁,参政垮台——” “没有垮台。”江依纠正我。 我改口:“突遭贬谪,确实是大事一件。实在心烦就跟我们说说,好过一个人喝闷酒。” 稍等片刻,凉风让失去消息的神志短暂回归,江依舔了舔嘴唇,终于叫住我。 “我想明白了,旁的事上笨一些也就罢了,跟人过日子不能吃亏。” “无关紧要的琐事一堆,这几天让你寒心了,在我这受的委屈我自然担着,可你心中苦闷恐怕不是道个歉就能轻易偿还的。你想要什么,我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办到。就当是欠你的人情,还清之后就一拍两散。” 江依这个脾气一阵一阵的,闹够了开始赔礼道歉,除了我竟还有活人愿意和她交游,由此可见柳大人也是心胸开阔的君子。 “什么都行?”我问。 江依迟疑,她一向谨慎,似乎在心中暗自厘定界限,道:“天上的星星,怕是不行。” “不要星星。”我抬头望天,“月亮给不给?” 江依拍了我一下,“再闹我打了。” 我笑一笑,说:“有的,只是你办不到。” 江依胜负心一起,显然不信,“只要你说,我一定想办法……最多宽限一些时日。” “你曾说过此事极为难办。且十分笃定,说是穷尽一切都——” “你说。只要你说!我会想办法,一定想办法。”她勉力撑起一个坚毅的眼神,被我盯得有些别扭,于是眉目低垂,指尖掐住我的手心。 “改日再谈。”我让她别动,自己下两个台阶弯下腰,“上来,背你走。” “背?我这么高这么沉,你……” 我回头一看,刚想说她墨迹,她眼神一暗,话锋一转,“你愿意娶我吗?” 话音一落,两个人都愣在原地。我弯着腰,不知道该怎么回她,她很好,不会有人不喜欢她,只是没人愿意要一个……一个我。 深知她不愿意听这些,我磕磕绊绊,江依背过身吹风,随口换了个简单的。 “你来,怎么不叫车?” “我一个人。” “一个人也要叫一驾,这么远的路。” 这么远的路也不是我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谁先跑这么远的,反正不是我。江凭月金贵,青天白日跑出来喝酒,在深山老林里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想露宿街头非拉上垫背的。 如今能让人安安稳稳带回家,倒嫌我颠簸,不如马车宽敞舒适。 “陈霜她们在玩,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叫车。是我非要出来找你的,总共几里地,忘了你不太好走路。”我低下头,稍微看了一眼她的腿,还是想背着她走回去。 江依居高临下,“嫌弃我?” 什么话。我站得低,比她矮一截,要登上一阶才能牵她的手,“我怕你疼。以后一定记着。” “你还想有以后?” “那……没有以后。” “你不想有以后!” 有完没完了? 我在她前面蹲下,“赶紧的,上来,我背你走,咱们以后不生气行不行?你这样很吓人。” “用你来管束?” “我就该明知自己朝不保夕还要拖你下水吗,以后,将来,什么时候可以见你是我说了算吗?”她说完也知道自己无礼,语无伦次地道了歉,转身往回走,怕是又要一个人缩起来喝闷酒。 我拽着她,问她回去做什么,她微微侧过脸,如同那天在街上对我说或是两人有缘,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听清。 “避雨。” 她说避雨。 “哪来的雨,你不要吓我了。”我追上前问她,“江凭月,你要一辈子困在这?” “我想背你走,行不行,给个机会。” 江依背对着我,盯着前面的野庙,“我不想待在这,我想去一个小地方,我好难受。”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算计,越是小,越是寸土难挣,就这么小的一口井还有癞蛤蟆要争个你死我活。”我揽住她的胳膊,“你想清净,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天黑了,我们去前面那个池塘边。” “那叫湖。”江依转过半张脸,无可奈何纠正道。 “是吗?水那么浅,又是碧绿的,杨柳依依,我就觉得是小池。” “你有听过小池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我小时候偷偷跑到书堂,靠在门口偷听,先生说小荷不是荷花的花苞,是卷起来的荷叶,我就一直这么以为。” “后来不知道在哪听说,那就是荷花,荷花露出尖尖的花苞,我突然想起你的发钗。” 原本以为小荷才露尖尖角是荷花,后来被带上歧路,也跟别人说起这个谬误,我到底是对是错呢。求学问道,一样的道理,睁开眼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不能只分对错。 人活一世,都是缓慢行路,只要愿意往前走,再遥远再艰难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冲我点头。我跟她和好,逗她说:“你很像狐狸狗。” 江依揉揉眼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