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微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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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又微大怒,扑过去勒住他脖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是什么?” 周止安顿了一会儿,从脖子根都可疑地红起来,而后清晰又平静地开口:“是绕住我的情丝。” 闻又微捂脸,顿感微麻:“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两人都红着脸蜷缩在一处,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恋爱中人的小把戏,恰逢最乐意尝试和探索的年纪,对手又如此称心合意,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过不两天,两人一同回家。家里见她平安回来就万事都好,家庭氛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和谐,谁也没提闻又微出国之前那点不痛快。徐明章做了一桌子菜,其中几个是他在短视频 app 上现学的新玩意儿,叫她尝尝。招呼时还有些别扭,“求和”“示好”看起来是当爹之后不会做的事,因而显出一副“我随便做做,你也随便尝尝”的样儿。 闻小小笑着对她说:“你放心吃,你爸演练过多少遍了,这是正式汇报演出,错不了。” 饭后闻小小拉着她要细听她在外面各种见闻,十足好听众。徐明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老婆旁边,拘谨像个没买票来蹭场子的。中途听她说起大家结伴去看夜景,一起开车出去玩之类,徐明章欲言又止,又得了闻小小眼神威慑,最后到底把自己的点评给咽下去,只说“这一趟开心就值”。 父母各有工作,她这一回来倒成了家里最闲的那个,只剩下交流的心得体会和回校的经验分享要写,也唯有此刻最有当大学生的实感。白天没事就跟周止安相约出去玩,或者来家里看电影。 没几天终于待得发腻,闻又微提出来:“周止安,我们出去玩儿吧!”父母对此全无意见,甚至有几分乐见其成。 闻、周二人分工而行,一人负责行程规划,一人负责生活事项,找酒店,找餐馆。闻又微喜欢要求明确同时忍耐度高的人,最怕问喜欢什么的时候不说,旁人做了主之后还要含蓄表达不满。在这点上,周止安是个极好的旅伴——能坦诚直白说出自己的要求,若筛选下来没有最合适的,也怎么都行。 有对比就有偏好,闻又微彼时还不算经历过社会毒打,只是颇受过一些小组项目的折磨。在此番做攻略过程中不禁感慨:“天哪,我们如果有一起做的项目,???一定丝滑到不敢相信。”想了想又很快自己否定:“算了。我们重合的项目不多。” 周止安开始若有所思:“其实……” 闻又微反应很快,笑眯眯道:“不要。只要有咱俩一起做出来的东西,我看起来就像挂名的。” 周止安没说话,微微皱眉,不知在想什么,闻又微碰了碰他的手以示安抚,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再讨论下去:“怪我太美丽吧就。诶,到那边晚上想吃牛肉锅还是特色小吃?” 话题就这么被岔开。 周止安收拾行李时举手申请带上电脑。他的保研事项进展顺利,导师任于斯在学界颇有名头,早早定下意向,故假期也会远程打打杂。特意跟闻又微这么一提,以示对旅伴的尊重。 闻又微早不动声色把自己的电脑塞进行李箱收拾好,此刻听得他这个要求,压下心虚,一本正经凉凉地问:“周止安,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周止安作出被逼无奈、泫然欲泣的表情。闻又微大手一挥:“准了,谁让朕宠你呢,拿你没办法。”周止安狗腿道:“吾皇圣明。” 两个年轻人盘算好,从北往南一路玩过去。行程第一站选在某个景区爬山。及至攻略做好,闻又微已经开始想象两人如何一览众山小了,该死的大数据却给她推送了一条为什么情侣不能一起去爬那座山。闻又微点开,领会了一个新的民间传说,而后面无表情关上。 行程改是不可能改的,但看了这么一眼多少有点叫闻又微惆怅。 两人在高铁上时,她凑过去悄声问周止安:“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传说中的情侣旅游禁地吗?” 周止安一顿:“我们选的不会就……” “倒不必这么聪明,”闻又微道,“你信吗?” 周止安当真想了一下,然后说:“噢不信。是概率吧。高峰时单日能承载几万人的景点,其中有人回去不久后分手也正常。也可能有人回去不久之后感冒,有人回去不久之后打麻将输了。总不能都是山神显灵,山神九九六也忙不过来。” 闻又微本来真是随口一说,听得周止安这个反应,忽而多打量他片刻:“你听起来像是在说服自己。” “咳,哪儿能,”周止安坐姿倍儿挺拔,表情镇定,“因果关系得靠实验证明,没证明就不是真的。” 闻又微好笑地觑他一眼,摇摇头,转而去看自己的电子书。其实字句全未从她脑海中过,她在想周止安刚刚的反应。 去交流时某天闻又微感叹天气真好,还看到了罕见的飞鸟,一个外国同学说那你的 pre 会顺利的,这是你们文化里重视的 omen(预兆)是不是? 预兆……相信预兆的人未必笃信那一套因果规律,但“在意”这件事,会让人生出理性之外的虔诚。闻又微不再提什么“情侣旅游禁地”的事。她对周止安有种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总觉得他无论什么情况都会表现得稳如老狗,近来或许她成长了一点,也跟周止安再近了一点,能发现他也会害怕、也会对什么事心里没底。这很真实。 闻又微眼睛没有离开电子书,左手伸过去,指尖作足,悄悄爬上他的右手腕—— 第22章 哎哟,委屈啦? 闻又微反坐在一把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喝水,一边不时抬眼打量周止安。她目睹着周止安从洗完澡出来就整个人不大对,一会儿同手同脚走路,一会儿又强迫症一般去抚平酒店的枕头。 闻又微观玩够了,搁下杯子,手肘撑在椅背上看他,淡定开口:“宝贝,你在干什么?” 周止安猝不及防被点名,强行稳住声线:“我不紧张。” 闻又微扑哧笑出声,惹来周止安毫无威慑性反而盈盈含水的目光。 他一声不吭对照检查表再确认了一遍两人爬山和山顶过夜要带的东西。行程这样安排,今天到得太晚,先休息好,次日去爬山,上去之后直接山顶过夜,正好第二天看日出。 闻又微未紧追上去戳破他那点窘迫,并非她忽然转了性子做好人,而是自己也微感心虚,怀疑这是一种“投射”,其实紧张的是她自己。见他收拾停当,闻又微抬手关掉环境灯,室内陡然陷入昏沉的温暖中。周止安好似被施法定身,独留一双眼还能动,看她,垂眸,又偷偷看两眼,乘人不备把眼珠子转走,再伺机一瞥。闻又微受不了这越发暧昧的氛围,先发制人:“还不上来,你预备打地铺吗?” “我……” 不等周止安说完,她起身一把将周止安拽过,故作老成:“年轻人不要杂念太多,早点睡,明儿爬山呢。”碰到的手腕皮肤发烫,闻又微下意识手一松。 周止安“嗯”了一声,听来有种不合人设的乖巧。 一室静寂,互相假装淡定,而不算平静的呼吸声出卖各自的主人。谁也没那么快进入睡眠状态。闻又微知觉这体验犹如溺水,暧昧浓度再上升一点她就快不能呼吸了,此刻忽听得周止安开口:“微微,我有东西想给你。” “什么?” 床头灯映照之下,他手里那只精巧的盒子,展开是一枚银白的戒指。闻又微没敢说话,沉默地炸了毛。她满眼的惊疑不定全没掩饰住,周止安语速快了些,解释道:“你有很多当饰品戴的戒指,我想这应该不突兀。”他指着内圈的一个图案:“是甲骨文的‘念’。” 听这苗头,闻又微长舒一口气。 大约她对虚惊一场的庆幸表现太明显,被周止安捕捉到,他神色微滞。闻又微灵活转开话题:“这是什么,‘念’?” “是。”周止安说这学期有一门古文字选修,讲到这个字时老师提起过有一种非官方说法认为甲骨文的“念”是上面一个捕兽夹,下面一颗心。心被捕获,被占据,于是念念不忘。他在与闻又微短暂的分离里与此种说法产生了遥远的共鸣,遂去定做一枚这样的戒指,他觉得她应该拥有它。 闻又微心想但凡换个对象说这句话,她都得觉得微麻,甲骨文是让你们这么用的吗?而此刻看着戒指内圈一颗被钳住的心,竟觉得连带自己的心脏都有几分被拿捏的酸软。她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不正经地问:“怎么,老师课堂上给你讲典故,你就在下面满脑子想这些?” 周止安这回没害羞,坦荡地看向她眼底:“嗯。” 闻又微噎住。 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手,半晌后伸出去:“喏,给我戴上。” 周止安看着挺冷一人儿,但时有举动叫闻又微怀疑他的潜意识之海是否飘荡着粉色小气泡。可这种感觉也很不赖。她想恋爱不就是这样,两人自带结界,说些只有彼此会懂的话,做些只有在对方面前会做的事,兴许旁人多看一眼都嫌腻,但自己在其中体验山呼海啸的柔情万丈自己知道,犹如某种神秘主义体验,非亲历不可得。 她靠着周止安,在昏晦的暖光里张开手指,凝视刚刚被戴上的戒圈。 她道:“或许把'兽夹'和'心'分开刻,能凑做一对。" 周止安展颜:“那你要哪一半?” 闻又微:“那你先说,心代表谁,兽夹代表谁。” 周止安带着明知故问的笑意打量她:“送分题啊?” 周止安伸手摩挲被她戴上的戒指,闻又微看了一会儿,轻轻开口:“不会的,周止安。那听起来太疼了。” “嗯?” 闻又微以一个轻巧的姿势蜷在他怀里:“心是很软的,钳住了怕疼。” 周止安微微怔住,而后露出笑意来,像之前那样,一根根手指滑进她的指缝,紧紧相扣。那一年周止安生日收到闻又微送的戒指,内圈刻着一根羽毛。 回到当时,闻又微戳戳他,心想情话时间应当控制长度,以免说尽,于是换了话题问:“嗳,如果明天我爬不上去你会背我吗?” “会。” 闻又微笑:“才不要。每一座山我都会自己爬上去。但是……跟你一起很不赖。” 周止安倾身过来,伸手绕过她的脖颈,两人细细接吻。周止安圈住她的时候碰到闻又微腰上痒痒肉,她不合时宜笑出声,刚刚被拉到极致的紧张和暧昧顿时“砰”一声被戳散,两人对视一眼,抱在一起笑作一团。 就只是笑,傻乎乎地高兴。 没有人再往下做什么,那原本不在今天的计划里。脑袋跟脑袋凑一起,又开始说话。 大约很年轻的爱人相恋多少带着玩伴之谊,有一起探索世界、一起经历成长的乐趣,喜欢、高兴、想待在一起。话说到中场,目光碰到目光,又心中痒痒要凑上去讨一个吻。亲到面红耳热之际唇齿分开,不多会儿再续起先前的话题。 不知聊到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她发现手被周止安扣住。纯情到不可思议。 后???来闻又微收到过周止安送的很多戒指,造型不一,各有意义。她几乎想用“敬业”来形容周止安在这段感情里的表现。 登山过程按下不表,对两个年轻人来说,过程劳累但体验感极佳,经历肉身的疲惫之后,两人在美到不真实的云海之上,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闻又微每每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些事你只会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去做,之后并非不能,而是心境不同。她只有一次二十多岁,也或许只会遇到一个像周止安这样的人。 很快登山的兴奋劲儿过去,二位年轻人为自己天真的冲劲儿买单了,如果不是考虑到影响社会文明程度,闻又微几乎想爬着去酒店。 她抓住周止安的手,神情悲痛:“帮我确认一眼,我的腿还在,对吗?” 周止安一副同受难的表情,说:“视觉上是这样。” 运动之后肾上腺素的分泌所带来的神经兴奋很快被肌肉酸痛所替代。她瘫倒在床上的时候充满困惑,原以为是创造美好回忆的甜蜜之旅,结果二位什么也没做,先进行了高强度的体育锻炼,相对累成两条死狗。 及至两人互相捏完小腿放松,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周止安接到来自导师的电话——一个紧急搬砖需求。怎么说?劳其筋骨跟苦其心志密不可分,乃是宇宙的一种磋磨人定律。 任于斯教授问他在哪儿,周止安直说跟女朋友在外面旅行。于是导师很斟酌了一番,对话出现短暂空白,周止安最终发挥了自己“善解人意”的好风度,咬牙说能整,让他说要求。导师也就真没再客套。 画风就变成了这样——在闻又微“你去吧,去了就别回来”的威胁中,周止安满脸悲壮打开双肩包去取电脑,苦哈哈开始搬砖。 闻又微幽魂一般从他身后飘过,凉飕飕地问:“周止安,你在做什么?” 周止安也一顿,紧张回过头来,磕磕巴巴道:“数,数据处理。” 闻又微挑起一边眉毛,戏瘾拉满:“我们在景区这么有氛围的房间里,你身边是久别重逢的心上人,而你做出这种事,你还是人吗?” 她难得从周止安脸上看到这种悲伤小男孩一般的表情——他看起来就快要流泪了。 闻又微还想再逗他,自己已经忍不住要笑:“真的,我和 amos 同时掉进水里,你救哪个?” 周止安眼中有泪,盈盈含怨看向她,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他说按照任教授的性格,若不是真急需,不会打这个电话。听他说了在外游玩还没下定决心客套一番,说明真没人能临时挖了。不过周止安接活无怨尤是一回事,做起来心有不甘是另一回事。他看看闻又微,再艰难把目光挪回自己的电脑,抿紧了嘴唇。 闻又微笑出声:“算了,我帮你吧。” 她抱来自己的电脑,拖了张椅子在周止安旁边坐下:“我的应统选修还有你课外辅导的贡献,记得吗?我挺行的,你放心。” 她每说一句,周止安眼里的怨念就更深一点。闻又微看得好笑,伸手把他的上下嘴唇捏在一起:“哎哟,委屈了。厌学啦?” “唔,窝不想读酥了。”周止安含混不清地承认。 闻又微满脸“痛心疾首”:“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 周止安冷静了一会儿:“你休息吧,我自己能行。” 闻又微:“真客气假客气?” 周止安揉了一把她的头毛,用半开玩笑的口吻掩饰自己的歉疚:“半夜做统计分析是精神虐待,我不能这么对你。” 闻又微看了他一会儿,没再提帮忙的事,但也没走,打开电脑写自己开学要交的分享,主打一个陪伴。 她进度过半,起来倒了个水顺便拉伸了一下肩颈,见他苦哈哈的模样忍不住再次出言撩拨:“敢信,本以为我们会发生点什么的,谁能想到是彻夜 amos 呢。” 周止安有苦说不出,涨红了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