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打扫

    “到了。”

    厉商珩的声音传到脑海里的时候，苏棠甚至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厉商珩是什么意思。良久之后，她才意识到厉商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窗外。车窗外面，是一片荒凉到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

    所以，这五年来，她的母亲就一直葬在这种荒凉到毫无人烟的地方。她这个做女儿的，甚至5年都没有来祭拜过一次。

    苏棠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母亲的坟墓，也将是多么荒凉的场景。她的心口觉得有些刺痛，眼眸微微低垂着。

    “你不去看看你妈妈了吗？”

    厉商珩或许也能理解这种逃避的心态。但是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厉商珩还是希望苏棠能过去面对事实的真相。

    苏棠不说话，也不去看厉商珩的表情。她只是闷着头一直坐在那里沉默着。她这样的状态反而让苏馨很熟悉了。

    “妈妈！”

    苏馨伸出自己的小手拉着苏棠。一张纯真的小脸上带着满满的担心，甚至还有几分恐惧的情绪。

    厉丞也感觉到了苏棠的情绪很不对劲。他虽然没有开口，却同样无比担心的看着苏棠。他还伸手去拉苏棠的手。

    听到自己女儿的声音，感受着自己手里儿子小手的温度。苏棠本来阴郁又自责无比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

    “抱歉。厉总，让你在车上等我等了这么久。”

    苏棠抬头朝着厉商珩露出了一个勉强算得上是灿烂的笑容。只是，她这样勉强的笑意，只会让人看上去更加难过。

    如果你实在不想笑的话，那大可以不用笑。在我的面前，你也不需要这么伪装自己。

    厉商珩眸子微微沉了沉，喉咙里这一番话话也即将脱口而出。

    可到最后，厉商珩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沉默着跟着苏棠一起下了车。两个孩子也都跟在苏棠的两侧，四个人在一起这么走着，苏棠的心情并没有来时想象中的那么沉重。

    这里其实已经很偏僻了。而苏母埋葬的地方，比这里还要更加偏僻。这是因为这里已经都是小露了出来，车子是开不进来的。

    四个人一起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面前总算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坟包。没有墓碑，坟上的草已经长了一米高。

    苏棠这一路上不停的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可真的看到这一幕之后，她整个人却都有些崩溃了。

    她想象过苏母的坟墓会有多么糟糕。却没上过，她真的看到这一幕之后，也是真的无法接受这种感觉。

    要不是顾忌着两个孩子跟厉商珩还在场，苏棠现在估计已经放声大哭了。不过，尽管她有很努力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她的眼眶却已经红的不行了。一行人都能感受得到他们之间那沉重而肃穆的心情。所以，就连两个孩子都一路保持着沉默。

    厉商珩时刻都注意着苏棠的情况。他其实有想过要不要在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把坟墓这里打扫一下。

    但是，这里实在是太荒凉了。他如果真的派人这么做了，反而才会显得更加刻意。最后，厉商珩还是没有派人这么做。

    他觉得，相比于被打扫过一遍的坟墓，苏棠可能最想见到的还是苏母墓地的真实的情况。

    不过眼下看着苏棠强忍情绪的样子，厉商珩心底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他好像完全没有考虑到苏棠真的看到这一幕之后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个问题。

    “厉总，能麻烦你先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一个小时吗？”

    苏棠并不知道厉商珩现在在想什么。她现在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上面。

    她让厉商珩这么做，一方面是怕自己吓到两个孩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跟自己的母亲单独相处一段时间。

    “好。”

    厉商珩最开始就想过这种可能。因此当苏棠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有多么诧异。

    苏馨跟厉丞两个孩子实在是不放心苏棠一个人在这里。苏棠只能耐心地蹲下来跟两个孩子解释着，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他们离开。

    苏棠站在原地，看着父子三个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她心里本来已经被抑制住的那些情绪瞬间便重新涌了上来。

    苏棠转身，看着面前那小小的甚至不及自己小腿的高度的坟包，忍不住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巴。泪水瞬间模糊了苏棠的眼眶。

    她曾经早就料想过苏家的人不会为她的母亲好好料理后事。却也没想过，苏家的人竟然这么绝情。

    只有小孩子的坟包才会这么小。而苏母坟包的这种状态，很明显就是料理后事的人毫不在意，随手就把人埋了起来。

    苏棠甚至能想象得到那种让她心火郁结的场景：在苏母离开之后，苏振业那种自私自利又卑鄙无耻的小人随便找几个人。

    那些男人肮脏的手抬着苏木的尸体。他们把人带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随便找了个地方挖了坑，把人扔进去之后就随手埋上。

    苏棠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她这辈子最最尊敬和爱戴的母亲，怎么身后却受到了这么大的委屈呢？

    苏棠泣不成声。她哭了大概十几分钟左右，才勉强忍住了，连续不断的滴下去的泪水。她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坟包持平。

    “妈妈，我来看你了。真是对不起，都过了5年了，女儿才找到你。”

    苏棠伸出手，轻轻的放在了这坟包上。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哭泣。

    “妈妈，五年了，让你一个人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你肯定会觉得很孤单吧？女儿实在是不孝。”

    苏棠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抽搐疼痛到麻木了。明明很痛很痛，她却好像已经感受不到这些痛觉了。

    苏棠沉默的盯着坟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却有一个反涌的趋势。

    “妈妈，我真的好想你啊。”

    这五年来，苏棠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苏母。而每每回想起跟苏母一起生活的幸福快乐又简单的日子，苏棠心里又是后悔又是甜蜜。

    更多的时候，还是自责会更多一点。苏棠心里一直都有个结。

    她一直都觉得，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愚蠢的相信了苏家人的那些话，那么苏母就不会因为救治不及时而离开了。

    也正因如此，其实这五年来，苏棠更无法原谅的人是自己。

    大概在这里等了十分钟左右，苏棠站起来微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然后开始弯腰，亲自动手将坟包上面的杂草之类的东西都清理掉。

    在过来之前，苏棠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她根本就没有带任何清理杂草的工具。她眼下也就只能手动清除杂草了。

    这里的杂草应该已经涨了好几年了，根部深深地扎在地底下。外面的叶片以及根茎也很刺手，苏棠的手被划伤。

    一道一道鲜血的痕迹留在了那些被她拔出来的杂草的茎上。苏棠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她只是沉默着掉着眼泪，又沉默的清理着坟墓四周。

    这里的杂草实在是太多了，又很难被拔出来。所以，苏棠预估的一个小时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厉商珩带着两个孩子赶过来的时候，苏棠依然弯着腰正在努力的拔着杂草。厉商珩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苏棠竟然会这么做。

    “你在干什么？”

    厉商珩的嗅觉一向很灵敏。因此，他几乎是毫无障碍地就直接闻到了从苏棠的方向传过来的，略微的血腥味。

    他下意识的朝着苏棠的方向看过去：苏棠的手，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的场景了。

    厉商珩立刻放下两个孩子的手，他直接冲到苏棠的面前，把苏棠拉了起来。

    苏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厉商珩刚刚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猛地被人打扰到，苏棠下意识不悦地皱眉。

    她反手去打身后的人，只可惜双手已经被厉商珩钳制住了。她扭头，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讨厌，竟然在这种时候打扰自己。

    “苏棠！你的手还想不想要了？”

    厉商珩无比恼怒的呵斥着苏棠。苏棠愣了愣，随后开始剧烈的挣扎着。她试图把自己的双手从厉商珩的手里拯救出来。

    “厉总，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也用不着你来管！”

    或许是因为见到了苏母真正的坟地这边的惨状，苏棠的语气很冲。她知道自己不该跟厉商珩发火，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儿。

    这种话竟然一张口就直接说了出来。

    “既然是我带着你过来的，那你的事我当然要管。苏棠，你能不能冷静一点？现在还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呢，难不成你打算吓到他们吗？”

    厉商珩紧紧皱着眉头。他可以接受苏棠现在的脾气。但是，苏棠这种乱发脾气的做法厉商珩真的是有心里就不赞同。

    听到厉商珩提起自己的两个孩子，苏棠一直都显得尤为激动的情绪缓缓地平静了下来。她张了张嘴，看着厉商珩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厉商珩，则是用眼神示意苏棠看看两个孩子。苏棠一低头，就看到了两张小小的，带满了担忧跟害怕的脸。

    苏棠哑口无言。过了好久之后，她才蹲下身子，两只手各拉着一个孩子，语气温柔地询问着她们。

    “馨儿，丞丞，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苏馨跟厉丞两个人刚刚的确是被吓到了。毕竟，她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苏棠这么疯狂的一面。不过，他们更多的还是担心。

    “妈妈，你的手刚刚是不是拔草的时候受伤了？馨儿给你呼呼吧！”

    或许是因为苏馨是个女孩的缘故。女孩子终归还是要比男孩更加细心体贴一点。所以，刚刚苏馨就已经发现了苏棠被厉商珩拉起来的时候手上的伤口。

    “馨儿不用担心，妈妈的手其实没什么事儿的。”

    听到苏馨提起自己手上的伤，苏棠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刚刚她拔草拔的十分专注，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更没有感觉出手上的伤有多疼了。

    可现在接连两次被人提醒自己手上有伤，那原本似乎已经麻木了的伤口跟痛意瞬间便又传导到了苏棠的神经之中。

    细细密密的如同针刺蜂蛰一般的疼痛让苏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要不是因为还有两个孩子在，她估计都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现在的淡定了。

    “你迟早都是要给阿姨迁坟的，又何必非要急于在这一时之间清理好呢？”

    厉商珩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苏棠的做法。他觉得苏棠未免有些太过愚蠢了。

    苏母当年之所以被埋在这么荒凉偏僻的地方，只是因为没人替她筹谋策划而已。现在苏棠竟然已经找到了苏母所在的地方。

    那么，苏棠这个做女儿的店里所应当的，会把苏母的坟墓迁回它本来该在的地区。

    “厉总，既然我已经过来了，那我肯定是要好好打扫一番的。毕竟，我妈妈她一直都是一个那么爱干净的人。”

    “怎么可能能忍得了，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面呢？”

    苏棠说着，目光又忍不住不由自主的偏向了坟墓上。虽然刚刚时间不够，但苏棠爷已经将坟墓打扫了大半儿。

    开始几个人过来的时候相比，这里已经干净的跟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了。

    厉商珩觉得苏棠这种做法未免有些太幼稚跟不可理解。不过，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继续跟苏棠争执这些东西。

    “你跟我来。”

    厉商珩示意苏棠跟着自己一起走，苏棠却不肯动弹。

    “厉总，我还想继续在这里跟我妈妈多待一会儿。今天真是麻烦您送我过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也不用非在这里等着我的。”

    好不容易见到了真正的苏母所在的地方，苏棠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这里。她还有一肚子的话都没有对苏母说！

    “你先跟我过来。”

    厉商珩明白苏棠是误会了自己有事要忙，以为自己不打算继续在这里陪着她了。他走过来拉住了苏棠的手腕。

    “丞丞，你带着馨儿过来！”

    厉商珩用自己的另一只手伸手去牵厉丞。厉丞虽然不知道厉商珩要干什么。不过，厉商珩再怎么说也是厉丞的亲生父亲。

    厉丞还是必须要给厉商珩这个面子的。所以，他顺从地拉着苏馨一起牵住了厉商珩的手。

    苏棠尝试着挣脱了两下，却没能挣得开厉商珩的手。她忍不住蹙眉，不解又有些不悦的看着厉商珩，质问他。

    “厉总，你这是打算带着我去哪里呢？我说了我还要继续在这里陪我妈妈陪一段时间。如果没有事的话，你完全可以先走的！”

    苏棠的语气算不得多好。厉商珩斜眼睨了苏棠一眼。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学着理解苏棠的情绪。

    “我只是打算带你到车上去上个药而已。你的手都已经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万一感染了就更不好弄了。”

    厉商珩把自己的语气放得稍微平缓一点儿。苏棠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厉商珩。她稍稍沉默了一下，随后有些羞耻的红了脸。

    “厉总，我……”

    “没事儿。我知道你现在情绪很不好。但是，你要知道，现在两个孩子都还在这里。你要是控制不好情绪的话，他们两个也会跟着担心的。”

    厉商珩知道苏棠是打算跟自己道歉。不过，他并不打算让苏棠这么做。

    “嗯，我知道了。”

    苏棠抿着唇，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或许是因为她今天的确随便发了脾气，又误会了厉商珩。所以，她现在也没有办法在反驳厉商珩的话了。

    “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手很痛丫？你不要不开心了。一会儿馨儿帮你呼呼，呼呼伤口就不会再痛了。”

    苏馨本来一开始是打算牵着苏棠的手的。可是她刚刚想要伸手就想到了苏棠的手受伤了这件事。

    所以，她也只能瘪着小嘴拉着厉丞了。

    “谢谢馨儿。”

    苏棠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意来。她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笑了。

    厉商珩把苏棠三个人带到车上，把两个孩子安置在车子的前面。然后才从后面翻到医药箱来找苏棠。

    “把手伸出来。”

    厉商珩从医疗箱里找出棉签跟碘伏之类的东西，神情无比严肃又认真地站在苏棠的面前。

    “其实，我可以自己弄的。”

    苏棠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还是自己给自己弄比较方便。

    厉商珩却没有同意的意思。他躲开了苏棠伸过来的手，严肃地紧抿着薄唇看着苏棠。

    “厉总……”

    “伸出来！”

    厉商珩丝毫没有给苏棠预留拒绝的余地。他的态度明显十分强硬。

    苏棠也拗不过厉商珩。两个人这么对视了没几分钟，苏棠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伸出手，将自己一直握的紧紧的拳头缓慢的松开。

    伤口被撕扯的疼痛，让她忍不住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