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林江听到自己只有四块一，眉头就耷拉下来，不高兴，他连大姐的零头都没有，还怎么当顶梁柱？

    林河掰着指头算算，倒是觉得美滋滋：“比上一年多了两毛，明年我应该可以多赚个五毛吧。”

    林清也说：“等我们再大一点，肯定能赚更多工分。”

    林落：“你们平时除了上工，还要上学，已经很努力赚工分了，都不错。”

    这个时候农村娃玩归玩，到了年纪，一个个都要参加生产劳动，除非个别溺爱孩子的家庭，不然没一个娃会偷懒，但林落家的这三只人类幼崽又是特例，他们三个都很努力，就想凭着自己一双手赚更多的工分，没爹妈的孩子早早当家，要证明自己能过得好，不能让人看扁了。

    “哼，我下一年肯定会比今年赚的多！”林江也就颓丧了一下下，一听林落的话，立马精神振奋，激动得保证。

    林落：“只要你不偷懒。”

    林江恼羞：“我才不会偷懒！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赚的工分比你还多！”到时候家里顶梁柱就要换人来做哼哼！

    林落严谨地提醒林江：“从明年开始，我每天的工分有个满工分，一份老师一份会计，如果你要超越我，就要比每天拿两个满工分更多才行。”

    林江：“……！”

    “两个满工分？！大姐，是真的吗？”林清惊喜不已。

    林落：“嗯，大队长跟其他干部商量好，刚跟我说的。”

    林清：“太好了！”

    林河咧嘴直笑：“哥啊，你要赢过大姐，我看哪，难，很难，太难了！”

    然后，林河又被林江这个亲大哥追着打，一直打到家门口。

    “哎哟！”林河没看路，在家门口眼看就要撞到人，他赶紧刹车，惊险地跟人错身而过，然后扶墙，才没摔着。

    曾雨捂着“砰砰砰”乱跳的心脏，顾不上别的，立刻去看林河：“林河你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林河没事人一样一撑墙，生机勃勃跳起来，林江一看，咬牙切齿，这个弟弟！

    然后哥俩打开门跑进家门，在院子里又开始追逐战，曾雨看得一脸蒙圈。

    慢一步回来的林落见到曾雨，对她微微点头：“你来了正好，可以倒掉大缸里的水，将葛根粉挖出来。”

    曾雨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我来帮忙倒水！”

    林落：“可以。”

    曾雨来林落家，用的借口虽然是昨天跟林落一起做的葛根粉，但其实她想靠近的是林落，越是相处，她越觉得林落跟别人不一样，她不好说出口的是，她想跟林落当朋友……

    生平第一次这么主动，曾雨却觉得很高兴。

    林清对曾雨抿嘴一笑：“曾知青，昨天我听大姐说了，你帮忙做葛根粉，谢谢啦。”

    曾雨摆摆手：“不用谢，我就是凑数的，林落同志包揽了大半工作，她才最辛苦。”

    林清：“那我们两个一起倒水，这样更快，大姐分钱很累，让她歇一歇。”

    曾雨连连点头：“应该的。”

    一点也不累的林落并没有提出异议。

    倒掉经过沉淀的黄色葛根水，缸底一层厚厚的葛根粉露出来。

    曾雨见上面有一层黄黄的东西，问边上坐着的林落：“这层黄色的要刮掉吗？”

    林落：“不用，葛根粉是淡黄色的，这样就好。”如果再用水洗一遍葛根粉，再经过沉淀的葛根粉确实会白一点，但没这个必要。

    林清和曾雨又拿着锅铲将缸底的葛根粉铲出来，放到簸箕里，最后缸底被刮得干干净净，太阳已经快爬到正中，将簸箕放到屋顶上晒，等晒干就可以收了。

    “林落在家不？”

    林落应了一声，因为院门没关，外面的人就抬脚走了进来，原来是林大嫂。

    林大嫂踏进林落家门时，心情非常复杂，就在几天之前，因为安排林落与赵建国相亲失败一事，林大嫂恼羞成怒离开，当时心里还狠狠想着以后林落请她她都不上门，然而，林大嫂也没想到还会有今日。

    “林落你在教林江做凳子啊，哟，这凳子做得漂亮，比你们爸也不差多少，林江有你大姐教你，你也算是继承你爸衣钵了。”林大嫂很是感慨一番。

    林江却不给她面子，臭着脸哼道：“我继承的是我大姐的衣钵。”

    林大嫂却像是没看到他的臭脸一样，面上还是笑盈盈的，一脸可亲：“我来给你们送鸡蛋，本来想着昨天送的，可家里鸡蛋不多，就把今天的攒下来，一块送过来，那林大强做的亏心事，好在有林落扆崋，把我们被偷的钱都拿回来了，这鸡蛋我必须送。”

    六个鸡蛋，不少了，林河一看就双眼放光，一点也不客套地伸手就接：“鸡蛋我就代我大姐收下了！”

    手里一空，林大嫂着实愣了一下，本来她还想借着鸡蛋的事多唠嗑两句，谁想到林河这么没眼色，林落竟然也没阻止。

    林落根本不懂林大嫂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直接问：“谢谢，你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要送客？

    林大嫂眼皮直跳，装听不懂，看着林江做的凳子：“我来还有事要办，就是来请你做凳子的，林落啊，虽然早些年你爸无奈被过继出去，但不管怎么说，在整个林村，也就我们家跟你们是一家人，最亲的就是我们，打断筋骨都流着一样学的亲人，家里缺凳子，正好你也会做，这不撞一块，两头都是好事吗。”

    林落微眨眼：“我得鸡蛋，你得凳子，确实两头都是好事。”

    林大嫂气结，她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话说得这么明白，咋林落就不开窍，接过橄榄枝，两家又成一家，在大队也好互相帮衬，将日子越过越红火，毕竟林落家都是孩子女人，缺个撑门面的，但她家里人多，男人儿子也多，不正好补上缺了吗？”

    林落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林大嫂心里一沉，决定再试探，嘴里含笑道：“正是这样，不过林落啊，大伯娘也是想要关心关心你，你有一身本事，但养五个娃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就没想过让我们搭把手？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你大伯大堂哥人长得结实，什么重活粗活都能给你干了，你一个女人做挑水劈柴这些活……”

    林落纠正她：“我不用挑水，家里有井，劈柴有林江林河。”

    林大嫂一噎，她倒是一时忘了这砖瓦房里还搭了一个井，林落根本不用像其他人一样天天到村里的井挑水，林江林河两兄弟虽然才十岁出头，但也能顶半个大人用，放在林落家，直接当大人使。

    “哼！我家才不用你们讨厌鬼一家帮忙！一点也不需要！”林江不耐烦地喊出声，满脸厌烦。

    被一个小子这么当面下面子，林大嫂连凳子都坐不稳了，可她想起自己特特过来的目的，又硬生生忍下这口气，她都出了六个鸡蛋，不能啥也捞不着。

    “林江你还小，不懂事，可你不能这么任性，你别看你大姐一身本事很厉害，是，林落是很厉害，可再怎么厉害，一个女人，要自己一个人养五个娃，太难了，我听说林落还准备供你们五个全部上高中，这、这得有多少钱才能供得起来？当年你们爸妈只有林落一个，供她自然简单，但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也得为你们大姐好好想想才对，再说了，林落还年轻，你们真忍心她不再找人？等你们五个一个个长大娶妻嫁人，有自己小家，你们大姐又该如何？孤单单一个？”

    林江一惊：“原来你还要供我们都上高中……”说到最后，他声音低不可闻。

    林落只是点头：“是。”

    除了暖暖还小，就连星星都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最震撼的是林清林江林河三个！

    林清也是才知道林落这一决定，她很喜欢读书，想要念完高中，可那是有爸妈在的时候想的，爸妈先后离世，她想过很多次上学的问题，最后决定念完下学期就不再上学，刚好小学毕业，也足够了，她自己夜里偷偷哭了好多回，第二天谁也看不出她眼睛红过。

    即使大姐现在很能干，但林清也没改变主意，她已经十二，年纪不小了，不能给大姐添负担，再说，大姐还有星星暖暖要养，她不敢先提不上学的事，就等着大姐有一天跟她说不上学了，没想到，大姐竟然还愿意供她念书。

    林清七想八想的，眼睛立刻模糊起来，可她更加知道，林大嫂说的话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是对的，所以林清努力将泪意逼回去，对林落说：“大姐，她说得对，你别……”大姐还这么年轻！

    林江林河愣愣的，心情在惊吓惊喜中来回转换，跟过山车似的。

    林大嫂一喜，知道她赌对了，赶紧多说两句：“可算有个明白人了，林落啊，赵建国的事，是大伯娘鲁莽了，没有通知你是不对，可大伯娘给你介绍赵建国，那真是实心实意，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轻重，你爸妈从前也太宠你，当然，你是个能耐的，但再能耐，也只是一个女人，这女人啊，没男人就是不行，家里发生点事，都没丽嘉人跟你商量，有个人跟你互相扶持，也能减轻你的负担。”

    “不过，我看你现在真的没有再找一个的打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伯娘也不在这上面劝你，你可以换个想法，咱们是一家人，互相扶持本来就是应该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来家里找我，有事拿不定主意也可以跟我说说，大伯娘总不至于害你。”

    林大嫂看着林落，这下子总会心动了，她就不相信，养着五个娃，还有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年纪的林江林河，林落真能自己将所有抗下来，养家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都是农村人，又不是成立工厂职工，林落以后能领两个满工分又怎么样？一年顶了天就是三十块，相当于城里一个正式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完全不能比，还想着供五个娃念到高中？

    林大嫂心里不住摇头，林落真是没吃过苦，太天真，不知柴米油盐贵，人家城里工人也不见得有能力供五个娃全部念高中吧？林落肯定也有害怕的时候。

    然而，林落真的没有怕过：“不用，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违背我爸妈的意思，他们在世时是怎么做的，我也会怎么做。”

    不会违背的意思也就是说，还要跟他们是两家？更不顾血缘关系？

    林大嫂真是难以置信，她用一种十分惊奇的眼神看着林落，但她并没有从林落身上看出一点虚弱来，人家还是稳如泰山，半点不动摇。

    “林落，你真的这样想？我是过来人，你听大伯娘一句劝，做事还是要多多考虑，不要这么快就做决定，不然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虽然林大嫂说这些话只是出于算计，但也未尝没有半点真心，她是真觉得女人难，没有男人撑腰的女人更难，要不然怎么会有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句话呢？没有男人在前面挡着，人家看你就先在心里贬低三分。

    林落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不找对象，也不用多找亲人，保持现状就行。”

    林大嫂看着林落，一时不知道继续编什么话，她急急喘几口气，转头就问林清：“林清，你就不劝劝你大姐？你大姐这么年轻，总不能将她跟你们几个绑定一辈子吧？”

    林清：“我……”

    林落：“是我自己的做的决定，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承担得起，所以，你不要跟人类幼崽多说，他们影响不了我的决定。”

    林清哽咽：“大姐。”大姐说得这么难听，其实就是为了他们！

    林江眼红红的瞪林落：“你管我们做什么，反正不上学又不会饿死，你管好星星暖暖就行了！”

    林河直接哭出来：“大姐，我以后不吃鸡蛋了，我也少吃点粮食，每天吃个五分饱、不，四分饱，只要你别不要我们……”

    星星暖暖更直接，抱着林落不肯放手，使劲贴贴，两只小幼崽眼泪吧嗒吧嗒滚落，暖暖其实懵懵懂懂，但小嘴里直嚷嚷着“妈妈~妈妈~”

    这五只人类幼崽怎么全哭了？她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已。

    林落一脸懵逼，手足无措，难得没有任何反应。

    林大嫂心情非常复杂，她没想到，林落竟然是来真的，而不是只说好听话骗人博好名声，她就是倒霉，竟然做了坏人，惹哭这一屋子五个娃，可以想到儿子孙子，林大嫂又能咬牙下狠心。

    “林落，你——

    林落根本没有理会林大嫂，五只人类幼崽同时哭泣，这在她眼里，那可是大事，之前林清林江虽然也曾红过眼睛，但那时林落觉得应该问题，现在不同啊，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林落罕见地审视自我，但下一秒，她立刻否定这个猜测，她说的是实话，那就不是错误的。

    于是，自觉想通的林落再一次认真说：“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有，我说过了‘读书才有前途，读书才有佚?出路’，你们都不要小看上学这件事，供你们上学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你们都可以安心，不过，同时要接受我的科学教育安排，都给我成为优秀的对社会有用的大人，我的未来也不需要你们几个幼崽负责，就这样。”

    林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她呜咽一声，抱住林落：“大姐你怎么这么好呜呜……”

    “我当然能成为优秀的对社会有用的大人，才不用你说，哼！”林江两手往上用力掐住眼睛，他绝对不肯哭，面子丢一次就不能捡回来，他可是男子汉，宁愿流血流汗也不流泪。

    林河是弟弟，一点也没有弟弟包袱，哭哭啼啼抱住林落的大腿：“大姐，等我成为优秀的有用的人，我给你养老，让你天天吃白米白面，天天吃肉，所以，你不要嫌弃我，我绝对给你养老的，你别不要我们。”

    星星擦擦眼泪，犹带着奶气的声音坚定地说：“我以后肯定跟妈妈一样又好又厉害，妈妈等我长大！”

    暖暖四处看看，两只小手手搅着，她想了又想，然后对林落伸出小手，软乎乎说：“妈妈，抱抱~”

    林落抱住软软的小幼崽，然后将五只人类幼崽的话经过严谨分析，最后得出可靠结论——原来是感动的泪水。

    哦，那就没事。

    林落：“好，你们想哭多久哭多久，记得哭完多喝水。”

    林清五只崽：“……”

    这叫人还怎么哭得下去？

    林大嫂看着一出又一出，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没来对，等林清几人擦掉眼泪重新笑，林大嫂再次出击，这一次，她没再说那些迂回的话，因为林落在装不懂！

    是的，林大嫂认为林落早就发现她的来意，只是不想提，才跟她在这里打马虎眼，还有时间跟林清几个亲亲热热，林落这心眼可真是多。

    “林落，大伯娘就想来要你一句准话，你到底打算让谁当大队另一个会计，虽然是大队干部挑人选，可你是重点，你要是愿意教你海平哥做账，大伯娘感激你一辈子，你就是我家一辈子的大恩人。”林大嫂眼睛紧紧盯着林落。

    林落：“？”

    林大嫂又说：“大伯娘知道你心里门清，你说，到底要多少钱，你才肯教你海平哥？”

    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