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虽然场合不对，但有不少人实在没忍住，被林落的话逗笑。

    这时候有些聪明人已经发现不对了，全程就林大强一个人在谴责林落，话说得很好听，但全部都是林大强的一面之词，实质性的东西根本没有，反观林落，人家镇定得很，一点不心虚，还能坦坦荡荡任林大强说，任他们看。

    看看林落和林大强，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就能发现哪个是真的底气不足，林大强三十多快四十的人，性子是真暴躁，跟个毛头小子一样。

    所以有一部分人就不说话，静静看着，等着结果出来，这些人不说，连带的旁边的人也慢慢住嘴，然后人传人，你不说我不说，大家统统只看不说，就盯着林大强和林落。

    林落刷净一根葛根，又开始拿第二根刷，还不忘提醒林大强：“林会计，你可以开始了。”

    “唰”一下，所有人都看向林大强，目光炯炯。

    林大强：“……”

    大冬天的，林大强能感觉到，他棉袄里的衣服全部被汗浸湿，黏糊糊的凉透心底。

    林落等了三秒，问：“你怎么不说？我真的想听，你为自己狡辩的话不重样，很有意思。”

    林大强：“……”

    林落又说：“这样，我给你一个提示，你可以以‘我爸……’开头，这样你就能很顺溜地往下面说。”

    艹！

    林大强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林落撕开，他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刺目的眼睛下，他能感觉到，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在打量他，怀疑他。

    “哈哈哈哈！我爸！我爸！小偷你是还要吃奶的小娃娃吗？我都不会整天将我爸我爸挂在嘴边哈哈哈！”林江就蹲在林落脚边，因为被林落按住，所以一直只能默默忍着，但现在，他真的忍不住，谁让大姐说的话这么好笑。

    林江：“哼！你连两岁的小娃娃都不如！”

    本来大家就听着林落的话走，然后林江又突然插一脚，说得更加直接明了，一琢磨，林大强可不就是时时刻刻将“我爸”挂在嘴边吗？因为老会计公私分明的形象深入人心，所以大家就更倾向于信任林大强。

    林江很是不满地说：“大姐，你听这个小偷在这里唠唠叨叨说些又臭又长的话做什么？都说了证据确凿，去找大队长一问不就行了？我大姐昨天一发现问题就跟大队长说了，是大队长不让我大姐声张出去。”

    有人问林落：“你怎么就告诉林江一个小孩？”

    林落：“大队长不让我对外说，没说我不能在家说。”

    众人：“……”

    林落看着林江，回答他的问题：“林大强说的话有意思。”至少能帮助她理解更多的人类。

    林江一脸懵，他听着一点意思都没有，真不是大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算了，林江摇头，她爱咋的就咋的，反正不碍事，有他呢。

    “喂，那你到底还说不说，小偷。”林江冲着林大强问。

    一滴汗滑落进林大强眼睛，痛得他打了个冷颤，也瞬间清醒，局势对他很不好，他不能再这样，一定要掰回来，可他只有一个人，许春佳呢，这个女人不是说得很厉害吗，怎么不出来说了？

    林大强扫了一圈，却没发现许春佳的身影，没办法，只能他自己上：“没大没小，林江，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我知道林落是你大姐，可你年纪还小，分不清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你不能帮亲不帮理，这样你长大后肯定会长歪……”

    “停，现在去找大队长，证据就在大队部。”林落忽然放下手里的葛根，站起来打断林大强。

    林大强愕然：“你不是让我说，林落你就是这样出尔反尔，你的人品根本不可信！”

    林落摇头：“你说我没事，但不能说未成年的幼崽，所以，到此为止，有什么话你去对大队长说，去对所有林村大队的社员说，说赢我没有用。”

    林江本来还打算呛呛林大强的，他准备了一肚子话，回想了很多队里人吵架骂人的话，结果，一个字都不用蹦出来，全部被林落扼杀在他肚里。

    “哼！便宜你了，林大强小偷！”林江虽然想骂人，但却更喜于林落的维护，“你是不是不敢去？”

    林大强一僵，脖子一伸：“去就去！”

    大家伙虽然看戏看得欢，但事关自己的钱，立刻拥着人往大队部走去。

    而大队部这边，老会计颤抖着手看完大队长递给他的账本，声音沙哑：“这个账本，这是林落做的？”

    大队长一肚子火，连连给自己灌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在上面写着！”

    老会计闷闷的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大队长一顿，目光紧紧盯在老会计不断抽动的老脸上，然后倏地低头，又给自己灌了两大口水，才说：“虽然我不会做账，但这么多年的账本看下来，我总是能看明白哪里作假。”

    老会计静默一会，咬牙说：“我不相信大强会做假账，他是我教出来的，我最清楚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

    “你是清楚，可你也是林大强他亲爸！”大队长冲口而出，说完就沉默。

    老会计脸皮一抽，一时也不敢开口，低下头。

    大队长看他这样，也是可怜同情他一大把年纪还要被儿子连累受罪，吸了几口气，刻意说：“账本的事我都清楚，这些年是你跟林大强做的账，他要做什么手脚，你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会计，你会看不出来？”

    老会计一动不动，没有为自己辩解。

    大队长心里失望至极，谁想到新人多年的老前辈，竟然也会私下瞒人帮做假账，可人都有私心，何况林大强又是老会计得意的大儿子。

    大队长：“这件事非常恶劣，我是大队干部，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林大强——”

    “噗通！”

    老会计结结实实给大队长跪下，抓住大队长的手哭诉：“林三，老弟，算老哥求你，别将这件事交代出去，这叫大强以后怎么做人？让大家伙知道这事，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他还不到四十，怪我，都怪我，没把他管好，老弟，你看这样行不行，你将这事推在我身上，是我做的假账，都是我干的，我把钱还上，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

    老会计不年轻了，六十多的老人，就这么满脸涕泪，跪在地上为他的儿子求情，看着真让人可怜同情。

    大队长心里不忍：“老实哥，你这样，我可不好办。”

    老会计又哭：“老弟你也有儿子，当父母的，为儿子什么不能干，只要大强没事，你让我干啥都成，反正我一把年纪，也活不久了，不能让大强打弯脊梁过一辈子。”

    大队长想到他的儿子，犹豫：“但是账本的事真不是小事，一个处理不好，我们就是对不住大家伙的信任……”

    老会计：“那能不能这事我们私底下解决，我把钱补回去，明天给大家伙分钱就放在里面一起发，”见大队长还是迟疑不决，老会计一闭眼，再睁眼时狠狠心，“分完钱后我就不当队里的会计，大强、大强也不能再沾手队里的账目，老弟你让林老师来当会计吧，想来当会计不耽误林老师上学教学。”

    大队长一听，心里就是一动，其实这样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但这事不能我自己拿主意，还得跟老支书他们开会商量，毕竟事关所有人。”账本作假跟林大强和老会计有关，大队长以后绝对不敢将队里的账目交给他们两个人，林落就不错，账本没一处涂改，看起来清晰明了，想做假都没地做，一看一揪一个准。

    “老实哥，你快起来，地上凉。”

    老会计心一颤，他还以为这事就几个人知道，谁想到林三竟然跟队里所有干部说了，这样还怎么瞒得住？又转念一想，私底下传，总好过明面上公开，身上还有一层遮羞布。

    而林三是个眼里不能藏沙子的，老会计想到林落，心里又是一紧，颓然地合上眼，账本做假这事，还是得他来担着。

    老会计刚这么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吵闹声，紧跟着外面就有人大声嚷嚷，林大强跟林落为了账本做假这事找大队长处理！说要一个交代！

    刚刚站起来的老会计膝盖又是一软，眼看就要往地上跪去，大队长眼疾手快托住老会计，两人就这么僵住，可外面的人越来越近。

    老会计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走：“老弟，大强他——”

    “林会计，这事啊，到头来还是得公开，我也是没办法，林村大队是大家伙的大队，做主的就是所有人，我看，是你家林大强做贼心虚，上门找林落麻烦，这事能怪谁呢？”大队长摇头，心里一松，他本意就是要对社员毫不隐瞒，真瞒下来，他觉得自己不配当这个大队长，可他又同情老会计，真是难办。

    现在林大强自己跳出来，正好，不用再纠结。

    林大强心里忐忑，在看到他爸跟大队长一同开门走出来时，面上一喜：“爸，你来评评理，林落自己做假账，却非要陷害我，说是我做的，枉你从前那么尽心尽力教她怎么做账，现在她就是这么报复我的！”

    大队长惊讶地看向林大强：“你是这么跟大家伙说的？”

    林大强感觉有点不对，但路只有一条，只得咬牙撑：“是，大队长看了账本还不明白？”

    大队长顿时无语，然后扭头看向老会计，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会计只觉得自己一张老脸被亲儿子撕下来，还被狠狠踩了个面目全非，丢人啊！太丢人了！可说话的是他儿子，亲儿子！

    “大队长你快处理这事，林落到底想怎么样？要是她真的颠倒黑白，我第一个就不同意！”这一声义正言辞。

    老会计眼皮一动，看着一脸正义的许春佳，又瞧瞧那边一脸云淡风轻的林落，心里翻滚着很多想法，都说林落愿意听许春佳的话，那不如就……

    “你干嘛拉我？让我说！林落闹出这事，难道还不让我说吗，我就看不惯这种事，不问个清楚我今晚都睡不安心，我怕今晚就有人摸到家里偷东西。”许春佳怒气冲冲对拉住她的男人说。

    男人却说：“这事轮不到你来处理，大队长在这里，总会给我们一个说法。”

    许春佳心里顿时不舒服，质问男人：“李有志，你是我男人，你不跟我站一块，你干嘛帮林落说话，你是不是——”

    “春佳！慎言！”李有志低喝一声，用力握紧许春佳手臂。

    许春佳霎时惊醒，看着李有志阴沉沉的脸，气焰顿时蔫下来：“我说错话了，你别怪我，可是林落这次真的很过分，我气不过，她凭什么偷我们的钱？”

    李有志纠正她：“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先别急着指责林落，小心被人当木仓使。”最后一句李有志特意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说话。

    许春佳看着站在人群中心的林落，心里一阵阵难受：“可是、可是我……”

    “春佳，你对外说你跟林落是好朋友，现在你在做什么？你应该支持林落。”李有志看着执拗的许春佳，轻轻叹气，也不知道最近她怎么了，对林落总是反复无常，真拿林落当朋友，就得站在林落一边，而不是一边要跟林落做朋友，一边使坏，到头来，能得到什么？两头都得不着好。

    李有志摇摇头：“你从前很有头脑，现在却……”他欣赏的是妻子的聪慧，进退有度，愿意学习接触新事物，眼睛总是有着不一样的光芒。

    许春佳如遭重击，哪里还顾得上打压林落，全心全意只有丈夫李有志失望的眼神。

    老会计要利用许春佳压制林落的计划还没开始，就直接破产，林落本人又不是个软弱的，一时真是心如死灰。

    林大强催促：“爸，你最公正明事理，快说说林落，告诉她不要这么不要脸。”

    “大队长，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是林落？还是林大强做的？不管咋样，我们要的就是拿回自己的钱，还有真相，不然我们以后还咋相信大队啊？”

    “对啊，大队长，林落说是林大强，林大强又说是林落，这么咬来咬去，都将我整迷糊了。”

    “我今天就要一个交代，不说清楚，那以后还有人做假账偷钱怎么办？”

    “这种事绝对不能轻轻放过，一定要严重处理。”

    大队长清清嗓子，重重地咳嗽好几声，喉咙润了，这才张嘴：“大家安静，真相就是——”

    “啪！啪！”

    老会计两巴掌狠狠扇在嚷嚷着要公道的林大强脸上，老会计用全身力气打的，所以一打完，林大强两边脸立刻就肿起来，红通通的跟猴屁股一样。

    “不孝子！我没教你做假账做小偷小摸，你对不起我，更对不起信任你的父老乡亲！还有林落最无辜，她只是将你做下的事告诉大队长，你竟然反过来诬陷她，大强，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都是我没教好你，我对不住林落，对不住咱林村大队的所有人，我惭愧啊！”

    老会计一通哭诉，两手捂脸，似是无颜见人，他哭了两声，对林落说：“林老师，是我没教好大强，让你受委屈了，大强，还不快给林老师下跪道歉！”

    众人被老会计一顿操作镇住，都没反应过来。

    大队长则是心情复杂地看着老会计，都说老会计叫林老实这名字是对的，但人家其实心里明明白白，比谁都精明，一时换一个样，大队长都只能感叹自己不如人，人老果然能成精。

    林大强被打懵，又被老会计按着下跪。

    但林落没有接受，而是在林大强下跪之前走开，说：“你跪我没用，林大强应该道歉的人是全大队的人，再说，林大强确实对不起我，老会计你跟林大强都不是真心实意跟我认错，所以，我还是不接受更好。”

    老会计听了一愣，然后道：“好，那我老头子今天也得跟你说声对不住！”

    林落摇头：“不用，老会计你心里已经恼我，不，是恨我了，所以，你不用勉强。”

    老会计真没想到，林落竟然是个这么刚烈的性子，说话也不知道绕一绕弯，就大刺刺喊出来，连面子都不顾了，他到底是她的长辈，却一点尊敬也没得到。

    可现在是他理亏，老会计只得弯下腰：“林老师啊，我知道大强今天过分了，你不接受是应该的，但我希望，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和补偿。”

    “补偿？！那你家能补偿多少个鸡蛋？”林河怀里抱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他从三婶子拿到的十五枚鸡蛋，他大概了解是什么事，所以一听补偿，眼都亮了。

    林江撇嘴：“至少一百个鸡蛋往上，还有啊，补偿是应该的，我大姐可是被林大强小偷指责了很久，至于接不接受道歉，那就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