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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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的呆愣之后,自然是众位臣子一脸喜色地向皇帝和皇后道喜,一时间人人脸上喜气洋洋,宛如自己的府上添丁进口一般。 香桥站起身来时还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斜侧里的慈宁王府一家。只见慈宁王也是脸上带笑。恭贺着父皇又要给自己增添弟妹,可是转过脸时,那位王爷的脸上还是呈现出一抹阴霾。 若是皇后此番真的诞下龙子,甭管他是几岁的婴孩儿,也是皇帝的嫡子。 田家势大,就算如今的太子金圣全一朝病故,田家也可以拥立襁褓里的婴孩为太子。到时候田家把持朝政,一家独大,可就没有他慈宁王什么事情了。 看来今年的这一把赤兔大火可烧不旺慈宁王府的运势了。 陛下心情大好,又看了看那玉兔,细细看去时,发现玉兔的身上纹理细密,甚是精美,难得的是香桥这小姑娘真是用心了,于是他拿起朱笔在那玉兔的眼睛上点了两笔,就此今年元宵灯会的灯王便花落了盛家。 田佩蓉此时的脸色不甚好看,手里的巾帕也拧成了麻花。一旁的成培年也有些恼羞成怒:“这……你不是说我家的灯,肯定是灯王嘛……怎么让盛家截胡了?” 田佩蓉也觉得四周的贵妇们似乎都在背后窃笑,大约是嘲笑她雷声大雨点小,折腾了满京城的工匠,却与灯王失之交臂。 她努力维持着高雅的微笑,低声对自己的夫君低喝道:“闭嘴,你还嫌我不够丢人?” 她当初之所以愿意花费重金雕琢麒麟戏球,就是图的这个麒麟送子的彩头,所以她那个麒麟戏球的球,乃是蜷曲起来的小麒麟。 她从父亲那里知道了皇后孕育龙胎的隐情,又知道皇上欲在元宵佳节时公布这个喜讯,自然要拼尽全力博得个好彩头。让自己的夫君在万岁面前露脸。 可万万没想到,盛家的那个小搅屎棍不但没有惹得陛下大怒,还凭借着一个牵强附会的兔崽子,就生生抢了她的风头! 就算现在陛下有耐心再回去听她细讲麒麟送子的典故,也不过拾人牙慧,再也没有借着麒麟冰灯公布天下的风采了。 她在冰灯上砸下的重金算是白白的打了水漂…… 想到这,田佩荣不由得恨恨地望向了盛家那边,同时心里纳闷,这盛家是误打误撞,临时补过,才正好蒙到了皇后老蚌结珠的隐情,还是他们盛家神通广大,老早就得到信儿了呢? 第41章 看着田佩蓉极力隐藏在笑容里的恼羞成怒,香桥暗暗冷笑。 因为成家的麒麟太大,所以是在广场雕琢,她大年初一特意绕路去看成家雕琢的式样了。 当听说麒麟推着的那个大球看着像是抱成团的小麒麟时,香桥就知道自己心中的猜测果然不错。 那日她随着继母王氏入宫面圣,一下子就嗅闻到了皇后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道。 她最近总在药铺子试药,能轻而易举辨别出那汤药里的几味草药都是安胎之用的。 当时她不动声色,看了皇后穿的鞋履和衣服。平日里总是喜欢盛装打扮的皇后,在诸位夫人都入宫面见的场合里,居然穿的不是窄面精致的尖头绣鞋,而是一双加了兔毛里子,略显臃肿的宽鞋,而且衣裙也没有收腰。 香桥心里顿时就猜到了皇后有着身孕,只是应该避忌着胎儿不稳,一直没有公布于众。看她的身形,也是快要显怀了,就算帝后二人想要隐瞒,也隐瞒不了太久。既然皇帝喜欢讨彩头,自然再没有比送给他一个祥兆贵子更好的了。 最起码,田佩蓉不也在打着麒麟送子的主意吗? 当猜到父亲当年的冤案跟田家有莫大牵扯的时候,香桥立意绝不叫田家落得半点的好!而且她老早便听说若是被陛下钦点了灯王,是有赏的。 这几日她为了冰灯拼尽全力可不光是为了继母,就是为了这厚赏,她也会拼尽全力,将田佩蓉那女人的冰灯挤落下去! 此时陛下心情舒畅,但也没忘了打赏灯王,正命人准备打赏盛家。 盛香桥还装傻充愣的,跪在地上问陛下,她这个小嫦娥有没有赏。 陛下笑着道:“给你父亲便是给了你,难道分赏两份?” 香桥半抬头道:“回禀陛下,臣女将来是要嫁人的,自然要跟着主母学习理账。奈何臣女的父亲向来清廉节俭,府宅里不入冬都不烧地龙,宅子每个月的米面油钱就是那么多,有什么可理的?臣女就是羡慕那些嫁妆多的姑娘,每日里女红刺绣之后,便数数钱,理理账本子,特别有当家娘子的威风。可是若每一次万岁的打赏都直接由着父亲打理,那臣女可是摸都摸不到,自己什么都不会,到了婆家,岂不是还得从头再学吗?” 香桥鼓着小脸,直不愣登说话的样子,不知为何对极了陛下的胃口,听得他哈哈大笑。 毕竟盛爱卿的吝啬,也是满京城里独一份了。 今日观他府上的冰灯,那玉兔雕工精美,一看就是大家之手,盛爱卿这真是出血了。铁公鸡的血,的确是要比寻常的鸡血要贵一些…… 于是顺和帝地大手一挥,赏盛府纹银四百两,不过其中的二百两直接赏给了扮成小仙女的盛香桥。 顺和帝还半开玩笑地叮嘱臣子:“盛爱卿,你可不能私吞了女儿的赏银,不然她将来去婆家理不好账,还要来找朕算账!” 盛宣禾点头哈腰,连声说“岂敢岂敢,小女放肆,让陛下见笑了。” 盛香桥却是一脸坦然。 自从王芙在皇宫里领着烂差事回来,她可没少跟着挨骂,不过能用钱银弥补,那么她权当那些骂人的话是放屁。 若不在皇帝面前将钱银名正言顺地讨回来,那么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辛苦,岂不是都进了吝啬老头盛宣禾的腰包? 如今正儿八经地从皇帝的手里讨了赏,虽然只能分到一半,已经很满足了。她终于可以让赏银抬入自己的箱子里,随着自己的心意花用了。 盛香桥这边得赏银得的欢心,可是成家那边个个脸色阴郁。 相较而言,成家大爷的脸色最好,看见自己弟弟和弟妹干干巴巴地杵在那,嘿嘿冷笑地对着自己的老婆钱氏道:“我还真以为我二弟娶了能干的,没想到算计自己的大伯挺厉害,对着外人的时候,屁都不是,这个麒麟拢共花了多少?阵仗那么大,敢情是白白往里搭银子……” 钱氏偷偷拉拽他的衣袖,让他少说两句,可脸上也挂着幸灾乐祸的笑。 这夫妻俩念念不忘被弟妹田佩蓉撬了五间铺子的血海深仇,如今看田佩蓉在群臣面前丢人,自然是乐得看笑话。 一场冰灯盛宴放眼望去,到处晶莹溢彩,流光如瑕,只不过皇后结下龙胎一事,让众位臣子们都玩得不大畅意,巴不得早早结束,好回转府门找了各自的山头人脉,商议朝堂接下来的走势。 盛香桥原本是众星捧月的未来世子妃,可惜一下子贬了身价,身边少了如董映珠一类攀附姐妹交情的小姐。 幸好今日稳赚了二百两,香桥因为被吊在半空为万岁祈福,冻了半天,所以丝毫没有赏灯的雅兴,于是跟父亲说他有些冷,想要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是以父亲领着母亲和其他的弟妹们去了观景台,而她早早就上了自家马车,让凝烟将厚被子和手炉一类的都招呼到了自己身上。 只等着爹爹陪王伴驾之后,再回府狠狠地补觉。 不过就在这时马车的门帘子撩起,香桥裹着棉被子抬头一看,原来是成天复。表哥拿着一串糖葫芦,还将一罐冒热气的泥烧小罐子递给了她。 香桥此时正冷着,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小罐子,顿时好感倍増,一边伸出手焖子接过了小泥罐子,一边问:“这是什么?” 成天复说:“街边卖的热甜饮,用雪梨加红枣炖煮的,还有驱寒的老姜。” 香桥赶紧喝了一口,果然果香清甜里带着微辣,喝一口浑身都暖融融的。她看表哥只买了一罐,所以喝了两口后,便递给他问:“你也喝一点?” 成天复将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她,慢吞吞道:“你自己喝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也快不是了……” 香桥一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可不是忘了自己扮的身份!世子爷的未婚妻若是跟自家表哥当街分食,的确不雅。 香桥吃着糖葫芦,喝着热热的罐饮,探头看着灯会的热闹纷繁。 现在大部分府宅的贵眷都已经登到了高高的观灯台上可以俯瞰长街灯景。 不过成天复站在停靠马车的驿站处,稍显冷漠地看着远处的观景台——那上面锦衣华服,人头攒动,一个个都是满脸笑意,就是不知他们此刻的内心又在盘旋着什么…… 香桥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会,半歪着脖子问:“表哥,等你考得功名了,应该也是也会登上那高台的。” 她知道往年的表哥都是会随父亲登上高台赏灯。 可是今年他的母亲与父亲合离了。虽然他也可以随着舅舅一起上去,但是父亲与继母也在高台之上,若是并肩而站,父子间难免尴尬。她猜想所以表哥才为了免得麻烦干脆不上高台,站在这里无聊地给她买吃的吧。 成天复回头看她问:“怎么,你想上去?” 香桥摇了摇头,老实说道:“那高台就如同戏台,能登上去的都是扮上角色的,嬉笑怒骂皆不由自己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些,以后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衣食无忧,做事不愧天地良心,也不愧于自己就好。” 成天复听了小丫头的话,轻轻笑了一下说:“你这要求比那些高台上的贵人们都高。光是‘不愧于天地良心’这几个字就难倒了天下大半人,而‘不愧对自己’,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到?” 香桥认真地想了想,说:“表哥,你说的很有道理!” 说完,她一口将手里剩下的温热的果饮喝尽,然后让凝烟扶着她下车,跑到了街市对面的摊子前,买了一串夹了核桃的糖葫芦,又拎着裙子飞跑了回来,仰着脖递给了成天复。 “表哥,给!” 成天复说道:“我不吃这个……” 还没等他说完,香桥就笑着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是你方才看着我吃的时候,默默咽了四次口水。虽然不愧于自己甚难,但细枝末节上就别为难自己了。此间无人,你装大人装得再像也没人给你赏,赶紧吃了,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香桥笑得有些狡黠,像只摁住鸡尾巴的小狐狸。成天复默默瞪着她,终于抵不过她脸上灿烂的笑意,伸手接过了那串糖葫芦,看了一会,才勉为其难地慢慢吃起来了。 不过从他舒展开了眉头看,他应该很喜欢吃这种小孩子的零嘴。 香桥想: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也并没有比自己大太多。可惜为了撑起家业,扶持娘亲和妹妹,他也不得不扮演着也许他并不喜欢的少年老成的角色…… 就在香桥看着表哥愣神的时候,突然发现表哥从始自终,目光一直盯着广场正中央的麒麟冰灯。 香桥觉得他的目光有些蹊跷,便也转头去看,不一会便发现了问题——麒麟的耳朵……怎么那么亮? 她定睛又看了一会,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那麒麟的耳朵圆滑凹起,正像个凸镜…… 不过她想不明白,表哥为何一直盯看着那里。等她想问时,转身一看,表哥已经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一场灯会散尽,香桥跟随父亲和母亲王氏一同回了府宅。 这场灯会,真是将盛老爷的魂魄吓得七上八下。待回来之后,他只想跟着夫人在床榻上躺一躺,舒展老腰,再回一回魂魄。 可是王氏却冷着一张脸,冷冷道:“老爷,府宅不清,暗藏奸佞,如何能安睡?” 盛老爷被说得一愣道:“什么奸佞?家里又不是朝堂,是哪个惹得夫人如此不高兴了?” 王芙想起她的丫鬟私下里查到的事情,将脸儿绷得紧紧地道:“爆炸的鞭炮乃是我年夜那天亲自看过的,压根就不在那院子里,怎么平白无故被人挪了地方,还好巧不巧地炸坏了墙,崩坏了冰兔的肚子?” 白氏坐在一旁,微笑着道:“夫人,那日事情那么多,你一时忙忘了也是有的。再说老爷不也没有说什么,这事儿既然过去了,就算了吧,您有孕在身,别气坏了身子。” 王芙冷笑一声道:“是啊,我身子不好,最怕郁气堵心,所以有人成心要炸坏了冰灯,让老爷惩我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我被冤枉,肯定心里憋气,若是立刻发了病,便是一尸两命,遂了某些黑心肝的愿!” 她这话说得甚重,连盛宣禾也是一惊,连声道:“这年才刚过,你怎么就说出这么咒怨的话来?这……这不是给肚子里的孩子添晦气!” 王芙看了在一旁恭迎着老爷的白氏一眼,冷声问道:“我安排的看院子的人,为何是你的丫鬟叫走的?” 白氏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脸色,眼泪顿时蓄满眼眶道:“夫……夫人,您这话的意思,是要冤枉我了?我哪知道他们下人间的交情?春杏!你个死丫头给我过来,你跟夫人说说,你为何叫人去吃饭!” 白姨娘的丫鬟春杏也立刻跪下,哭哭啼啼道:“那把守院子的妈妈乃是我的同乡,我看酒席有一罐子老家特产的地瓜酒,想着她一定爱喝,就叫她过去喝,夫人……不是您说了我们满府上下,只要不耽误了内院的伺候,都可以喝酒吃肉的吗?大过年的,我叫同乡喝一杯酒,谁知竟然闯出了这么天大的祸事?夫人,您要迁怒,就责打奴婢吧。白姨娘她生书云少爷的时候,月子里落了弱症,哭得狠了,是要头痛的……” 白氏也不知是不是被这一句给点醒了,春杏那边话音刚落,他这边已经是顺着椅子歪歪斜斜地滑落下来,只半支撑着身子,趴伏在地上哭泣着对王芙道:“夫人我知错了,前些日子,我不该霸着老爷,不让他陪您过夜。从此以后我定当规规矩矩,谨守当姨娘的本分,伺候好您和老爷两位主子。求您开恩,莫要给我添加着这么大的罪名,我被冤枉了不要紧,我的香兰和书云以后怎么能在院子里抬起头来呀?” 一时间,这风韵犹存的白氏也是抓准了自家老爷喜欢病弱美人羸弱不堪的精髓,哭得梨花带雨,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你……你……含血喷人,我何曾说过嫉妒你侍奉老爷?”王芙气极了,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只痛苦地抓着胸口。 一直默默坐在旁边的香桥手疾眼快,立刻掏出自己顺身携带的银针包,朝着王芙手上的穴位刺入几针,总算是让她缓过了这一场急火攻心。 香桥作为外人,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稳住了王氏的心脉后,只能安慰她以身子为重,不要动怒。 盛宣禾一看,这一妻一妾都是病怏怏看着可怜,当真难以偏颇。再说了就像白氏所说,若是真处罚了白氏,那他的庶子庶女如何在盛家立足? 于是盛老爷秉承着家事难得糊涂,只想将这事情不了了之——这也不过是场意外,以后下人们得了教训,做事有章法些便好了。 所以他高声道:“大半夜的,吵个什么!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可就在盛宣禾想要和稀泥的时候,秦老太君却在外孙成天复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儿媳说得对,爆竹之事不查清楚,我们家宅不会安宁。你盛老爷的官儿也坐不安稳!”老太君开口说道。 盛宣禾没想到母亲会来,连忙起身相迎道:“怎么还惊动了母亲,这些下人不守规矩的事情,我一力处置了就好,管教夫人和母亲都解气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