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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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也不必争辩孰是孰非,赶紧分开,免得受人非议才是正经。 刘氏匆匆带着沈芳歇离去后,那盛香桥却一脸的泰然自若,甚至还朝着金世子微微羞涩一笑,大有一副“我幸不辱使命,维护了世子名声”的自傲感。 待沈芳歇走了,她便坐下拿起筷子招呼同桌的小姐们:“都快些用斋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16章 事主都这么泰然,别的小姐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笑,尴尬地动起了筷子。 盛香桥在人牙子那里遇到过不少被主人家发卖的丫鬟婆子,个个都是挑唆事情,吵嘴打架的好手。 这等移花接木的吵架法子,小姑娘也是在人牙子窝里学精了的。沈小姐到底是娇养的小姐,有着诸多的不能为,真豁出去,哪里是她的对手? 只是世子也的未婚妻居然凶起来能抽人嘴巴,原先跟世子爷顾盼生情的几位小姐们,似乎也收敛了很多。 加上她们认出世子挂着的那个荷包并不是自己的,有的羞,有的恼,纷纷寻了借口提前离开了。 盛香桥懂得她们,更懂得世子的无奈。若是可以,世子爷应该恨不得多生出几个腰子来,能多挂些荷包,雨露均沾,不会厚此薄彼。 今日这一遭,除了荷包的主人外,其他的红颜们大约都要跟世子哭闹一场,追问他到底有几个好妹妹吧? 反正那天离开乾龙寺时,世子爷恶狠狠瞪了盛香桥好几眼,然后才骑马离去的。 盛香桥吃得饱足,收好了曹小姐给她的零嘴,也打道回府了。 只是经历了素宴这一遭,一路上两位妹妹都直勾勾地看着她,心里一定在想:盛香桥疯魔了不成?简直是破罐子破摔啊! 盛香兰最后忍不住嘀咕:“看回府,爹爹不责罚你……” 盛香桥没吭声,只假装累了,靠在车厢闭目养神。 回府下马车时,两位妹妹先下了车,盛香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去,一定是迫不及待给她的小娘白氏提供关于嫡姐新鲜的把柄去了。 盛香桥下车时看见表哥正立在马车旁,似乎在候着她下车。 盛香桥下了车后,便问:“表哥有事情吩咐?” 成天复看着小姑娘精致的眉眼,尤其那双乌黑的大眼儿,怎么看都应该是个文静的小姑娘。 可惜人不能只看表面,小村姑显然不是个娴雅的性子。他缓缓道:“你今天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不知要如何收场?” 盛香桥眨了眨眼:“不过是小姑娘间绊了几句嘴,说什么了不得的?再说了,难道真的盛小姐能忍了那位沈小姐?” 一旁的凝烟不敢说话,可是心里暗道:若是真的小姐,只怕今日也会不分青红皂白,跟世子爷闹一场吧…… 其实假小姐今日也满心的不痛快,期盼了许久的月钱就这么没了,到现在她都没缓过来。 虽然盛家就算不给钱,迫于王爷的淫威,她也不得不扮作盛香桥,但是不给驴吃草,就别想磨拉得有多好。 她左右应承着,糊弄事儿就得了。想着一会说不定又要被盛家家规责罚,盛香桥幽幽叹了一口气。 成天复没想到她倒先怅惘起来,便挑眉问:“今日你可着性子行事,怎么还叹气起来?” 盛香桥见左右除了凝烟和赵嬷嬷便无旁人,倒也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又不是性子跋扈的人,你怎知我这般就痛快?只是当了几日盛小姐,才明白小姐为何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做,一意要私奔出去……我若是她,也耐不住的。” 她说这话,倒不是宣泄自己失了月银的不满。 这个真正的盛香桥的确并非人们所想的那般清贵。 她虽然得了父亲的娇宠,却不过是衣食无忧,被娇养坏了。出门跟其他的贵女相处时,琴棋书画样样落了下乘,依着她的性子如何不嫉妒外加自卑,变得愈加乖戾骄横? 而在府内,真小姐被白氏和两个庶弟庶妹算计,祖母也不大喜她。好不容易被指了婚事,未婚夫又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子…… 成天复听了她之言,倒没有动怒,只是扬了扬眉,看着她问:“你的意思……她背德私奔还有理了?” 小丫头觉得自己言多了,立刻收住了话茬,微微一笑道:“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说的都是没见识的话,表哥不必当真……只是以后像这类需要花银子的应酬,您能不能帮我推了?毕竟我不能次次都管表哥您支银子,总不能到了最后,我做了一趟差事反欠了贵府银子吧?” 说完,她客气地笑了笑,便脚踩莲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青砚看四少爷一直看着那丫头瘦小的背影,便冷哼一声:“真是个乡野丫头,胡言乱语的。少爷不必往心里去。” 成天复微微一笑,他听得明白,这小丫头是在变着法儿骂盛家内外都是刻薄之人啊! 盛香桥在乾龙寺可着性子闹了一场,原本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可那天晚上,除了跳脚骂人的赵嬷嬷外,并无什么人来斥责盛香桥。 就像盛香桥说的,不过是小姑娘间的不和吵闹,沈家也不是要命的大府人家,大人们也是懒管懒问 据说那天原本盛香兰准备在爹爹面前添油加醋地讲论一番的,没想到爹爹竟然先从成表哥的嘴里先知道这事儿了。不过不知表哥是怎么说的,爹爹竟然没放在心上,只皱眉训斥盛香兰,以后不要总拿小孩子拌嘴这类小事说项。 盛宣禾大人经历了圣殿之难,着实磨砺坚韧了许多,对于假女儿闹出这等子小事来,浑不放在心上。他这两天总是出府应酬,其实是变相相看续弦。如今倒有两个合适的,须得左右比较筛选。今日下午又出府相看,外加酒宴,只怕要入夜才能回府呢。 而表哥下午时似乎又出了一趟门,不知是不是跟同窗游玩去了。 至于祖母,这两天身有不适,正进服汤药,就算白氏有心撺掇儿女去告状,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待赵嬷嬷骂得声音嘶哑,跑到偏房去让小丫头捶腿后,盛香桥便落得清静,可以吃些零嘴,描描花样子,好好地提升女红针线技艺。 不过待吃过晚饭的时候,四表哥身旁的小厮青砚来了,给盛香桥送来了一个木匣子。 盛香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小包银锭子,还有一贴字帖。 看来成天复还算良心未泯,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让小厮送了五两银子来。而那字帖…… 盛香桥打开的时候,顿时愣住了——这字帖的墨痕尤新,应该是新写的,并非书画铺子的成品。 而且这字型……分明是白日在乾龙寺看到的柳鹤疏的碑帖拓印。 盛香桥沉默地看着,一时咬不准成四表哥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借着在花园里散步时,她顺便拐向了通往书斋的小径。 因为考学临近,成天复借用了舅舅的书斋备考。每日里有大部分时间都要用来温习功课。不过看书累了的时候,他也会出书斋,在书斋外的小径上散步喂鱼。 因为盛香桥抱着试一试的心思,走到书斋外时,看能不能与成表哥相遇。 成天复正坐在假山水池边的石凳之上。 高大的少年身着闲适的松散白袍,领口微松,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头顶束发,只簪了一根轻便的乌木发簪,长睫毛微垂,挺直的鼻尖泛着午后的慵懒阳光,修长的手指正在轻翻书页,在秋色纷飞的落叶中,洋溢着说不出的儒雅卷气。 看着此情此景,盛香桥倒不太好意思过去,怕打扰了成表哥用功温习。 不过成天复已然听到了脚步声,头也不抬道:“怎么溜达到这里来了?” 盛香桥福了福礼后,又往前跺了几步:“昨日收到了表哥送来的匣子,觉得得当面道一声谢才是……” 成四郎不动声色的地抬头瞟了她一眼:“不必,都是你应得的……不过我倒是好奇,匣子里的东西……哪样更得你的欢喜?” 这话似乎带了些试探,不过盛香桥似乎浑然不觉,张嘴回道:“都欢喜着呢!表哥有心了,特意给我兑了小银锭,买起东西来很是方便,至于那字帖……凝烟说看着像是表哥手写的,真是劳烦表哥费心了。” 成天复微微挑眉:“她怎么知是我手写的?” 盛香桥回头看着凝烟:“对啊,你跟表少爷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凝烟看着表少爷望向自己,脸儿都羞红了,连忙回道:“这……柳鹤疏也算是盛家的远房亲戚,当年卷入了山西盐税案,被下旨削职问罪后,他的书画字品都被禁了,我们府上当年不还烧过很多他的字帖和诗集吗?所以奴婢认识这鹤体字……虽然后来了柳大人的门生为他平反昭雪,总算恢复了名声,但先人已逝,所剩的作品也几乎全无……老爷也曾说想买当年惊艳绝伦的鹤体字帖都买不着了……奴婢看着字帖墨痕尤新,这才大胆妄猜测……是少爷,或者是少爷找人拓写的……” 怪她昨日见了表少爷送来的字帖多嘴,被这假小姐听见了,没想到今日在四少爷面前,竟然将她推出来说这些陈年旧事,也不知自己说得是否逾矩,回头别再被赵嬷嬷给骂了。 不过成天复倒是微微一笑:“不亏是书香盛府的丫鬟,熟稔书画的春秋…斯人已逝,市面上的确是没有人卖柳探花的字帖了。当年若不是他在乾龙寺留有碑文,而乾龙寺的主持又是他的好友,独留这碑,恐怕连仅存的碑文都无法留下……一代才子便这般悄无声息地殒灭了,连他的家人也下落不明……” 他虽然说的是对才子的惋惜,可以一双眼始终看着那一脸懵懂的小丫头。 第17章 盛香桥听着凝烟说旧史时,脸上始终微微带笑,好奇地眨巴着眼,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听完了之后,她便一脸感动道:“表哥真是费心了,竟然给了我孤品。不过就像世子说的,给我练这字,真的有些揠苗助长,我试着学写了几个,总练不好,不过我定然不辜负表哥的期许,一定会好好练的!” 少年又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终于又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书卷上,语调清冷道:“若是无事,你去别处玩吧,我要读书了……” 盛香桥乖巧地再次与他福礼告别,这才转身朝着别处走去。 青砚见那假小姐走远了,有些疑惑地问少爷:“四少爷您那日特意折回去拓印了碑帖,若是为了这么个乡野小丫头,实在不必啊!” 成天复没有说话,他小时曾与柳鹤疏有过一面之缘分。柳鹤疏爱妻夏安之是盛香桥亡母乔氏的表姐。 当时大家谈笑说盛宣禾的妻子乔氏和她的这位表姐长得甚像。不光是这两个姐妹像,就连她们俩相差两岁的女儿也眉眼相类,据说像极了家中祖上的一位女眷长辈。 所以在乾龙寺里,那个小丫头在柳鹤疏的碑文前驻足时,他莫名便联想到了陈年往事,便拓印下来试探一下。 可看那小丫头毫无波澜,倒显得他多思了。柳家当年横祸,满门抄斩,牵连甚广,哪里还有骨血幸存? 所以成天复试探了一下,便不再去想。 再说盛香桥转了弯后,脚步越走越快,赵嬷嬷都有些跟不上,忍不住小声呼和道:“赶着投胎吗?走得这么快作甚!当这官邸花园是乡下田间地头!” 听了赵嬷嬷喝骂,盛香桥才缓了步子,只笑着解释说自己感觉有些内急,想回院子松泛一下,这才走急了。 先前青砚来送银子,盛香桥知道瞒不过赵嬷嬷,所以将成天复给的五两银子分作了两份,其中的三两给了赵嬷嬷,还给凝烟几个银锭当赏,自己只留了几个银锭而已。 赵嬷嬷得了银子,觉得这小村姑还算懂规矩,所以在管教上总算是宽松了些。最起码骂起人来能短些。 不过转到靠近正院的廊子时,她隐约听到外门处有人拍门呼喊:“你们盛府是何道理?无辜扣押我的妻儿,却连府门都不让我进!今日若不开门,我便找到你们盛家的宗祠,让族叔们评评道理去!” 盛香桥听了这呼喊声,转头问凝烟是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凝烟听了迟疑道:“怎么感觉是成府的二爷啊?” 盛香桥叹了一口气:“表哥今日的书,是看不下去了……” 成家二爷吃久了闭门羹,却一直锲而不舍,连天变花样送东西过来,今日据说高价购得桂娘喜欢的古琴前来诚心道歉。却被门房阻拦。 泥人竟然被拿捏出了脾气,那一副急切盼着盛桂娘回府的样子,似乎不见到妻儿,绝不肯善罢甘休! 不过这类事情,盛香桥当然不会立在一旁看热闹。 表哥刚刚大发善心,补了她的月钱,所以做个不讨人嫌的乖表妹才最要紧。 于是她低头回了自己的院子,继续描花样,绣女红。 除了给世子未婚夫的幽谷香兰荷包,她还准备绣一条抹额给祖母,毕竟她先前在老人家面前许愿了,总要做到才踏实。 凝烟还算有些良心,得了她给的银锭子,便从外面买回了些麦芽糖酥、栗子糕一类零嘴给盛香桥,算是回赠。 至于赵嬷嬷,过了殿前那一关,假小姐便也无甚功课了。赵嬷嬷乐得躲清闲,只在西厢的炕头躺着,指使着小丫鬟给她捶腿挠背,午饭后更是睡上一觉,直到晚饭前才起。 一天的大部分时光里,盛香桥都可以安闲自在地度过,一边吃着零嘴,一边绣花,待累了,就坐在窗边的小榻往外看。 她的绣楼下是一片花丛,偶尔府里养的母猫会带它的三个崽子在花丛里扑蚂蚱。 另外楼下院子里也是小丫鬟们的聚集地。虽然她们不知楼上的小姐是假的,但是看赵嬷嬷和凝烟松懈惫懒的样子,自然上行下效,也渐渐偷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