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 第68节
“什么要求?” “规培结束前还有个课题汇报, 通过了才给发合格证。” 盛笳两眼一黑, 沉着心问:“什么主题的课题?” “我不清楚, 今早开会儿副院长就随口提了两句,好像计划让你们抽签决定课题。” 盛笳叹气, 见他又发来一句话?, “别担心, 只要不是表现太差, 没人会故意为难你们的, 不然合格率太低,医院也说不过去。” 她发了个晕倒的动图。下午主任便给每个规培生开了会, 大致讲了这次课题汇报的细节, 随后问大家是否还有问题。 一个男生举手, “牛主任,评判的医生是我们医院的吗?” “不是。类似于?盲审, 评判人和?课题都是随机的。” “课题也是随机的吗?” “对。”牛主任那里一个纸箱,“神内和?神外都是相同课题, 我们科室就用古老?的抽签方法啊。” 盛笳倒数第二个抽。 展开纸条,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枕骨大孔疝。 会议结束,其余人散去,一位女生离开前回头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盛笳?我关灯了,你走?吗?” 她猛然被现实拉回,抬起头,迷茫地愣怔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道?:“我来关吧。” * 周五晚上,她下班后直接前往秦家。春天?过去,秦恪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已经到了连院子外走?一圈都困难的程度。 家里人许多都是学医的,或许比常人更?能?直视疾病,但他们依旧从不谈及死亡二字,将他当作一个完全健康的老?人。 盛笳是在楼下遇到裴铎的。 两人自从山上下来后,已经好几天?没有正常交流过几句话?。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维持着沉默,裴铎为她拉开门,走?在后面上了电梯。 这是他们婚后最?不同的一次争吵,他们像拿着刀,毫不留情地伤害着对方,伤痕累累,又觉得彼此都在羞辱着自己?。 他们那天?事后没有任何?温存,距离变远,关系变淡。 盛笳也开始心灰意冷,她回忆着,想?起刚结婚时,自己?还抱着希望,希望他能?回馈给自己?爱,可经历这么长的日子,她只觉得自己?在犯傻。 她好像在用一簇火苗试图沸腾一片平静的海。 盛笳苦笑,她没什么斗志,不想?再让自己?受伤,一言不发地走?出电梯,按下了门铃。 是秦婴开的门,她彻底染回了黑发,脸色也远比之?前的憔悴看着红润,她抱着盛笳的胳膊,亲昵地蹭蹭,“嫂子,你来啦!哥去接你了吗?” “没有。”盛笳低头换鞋,很快转移话?题,“吃了什么啦?嘴角还有芝麻。” “我姐亲手做的糖,你也尝尝。” “好。”盛笳先去客厅问好。 秦斯笑道?:“笳笳,你每月都来两三?回,怎么次次提水果?” “每次都不多,今天?路过看见樱桃很新鲜,顺手买的。” 秦斯把她视作亲女儿,越瞧越喜欢,“工作了一天?饿了吧,快去洗手,我们也差不多该开饭了。” 盛笳来到餐厅时,众人基本已经落座,只剩下小舅妈和?裴铎身边两个位置空着,她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的旁边。 她不想?让长辈察觉两人正在冷战,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操心。 裴铎表现得比她还平淡,他抽出两张纸巾,放在盛笳盘子下面一张,眼皮都没掀。 盛笳拿起筷子,把纸捏成一团。 一家人谈天?说地,盛笳和?裴铎平时来吃饭也不是多话?的人,尤其是盛笳,维持着她从小一贯聚餐时的样子,大部分时间吃饭,只有点到她时,她才认真回答。 “笳笳,多吃鱼,多吃虾,是不是离你太远了?” “秦老?师,我吃啦。” 秦恪坐在主位上,他吃了些清淡的东西便放下筷子,语气漂浮,笑着道?:“笳笳好像比上次瘦了一些,再吃点儿肉。” 盛笳摆手忙说自己?没瘦,秦恪又指着孙子道?:“阿铎,照顾你媳妇儿。” 裴铎见老?爷子吃了点儿东西精神好了些,一边侧身为盛笳夹菜,一边随意地开玩笑道?:“我也瘦了,您怎么不照顾我呢?” “臭小子,你有什么可照顾的?”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叫保姆把菜换一换,往他面前摆。 餐后,裴铎照例先去楼上替秦恪量血压,然后在陪他在棋盘上厮杀两局。 他心中清楚自己?与孙子酣畅淋漓地下象棋的日子不多了,不肯午休,多玩了一盘。 裴铎下楼时,秦婴正坐在窗前陪秦瑞瑞的拼积木。 他的目光环视一圈。 秦斯说:“笳笳先走?了。” “干什么去了?” “说快要毕业了,又临近规培结束,忙。” 裴铎“嗯”了一声,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带,无意识地动了动。 秦斯抬头看着儿子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将他拉到玄关处,低声问:“你和?笳笳是不是吵架了?” 裴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老?实说,你是不是惹她生气了?” 他气乐了,“您到底是谁亲妈?您怎么不觉得是她惹我生气呢?”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混蛋样儿我不清楚?” 裴铎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走?了。” 秦斯却还嘱咐着,“回去哄哄人家,知?道?吗?笳笳一个人在燕城,身边没有父母亲人,跟你比不了。” “嗯,行。” 裴铎往外走?,声音分辨不清是否在敷衍。 * 盛笳晚上回到家时,他正在客厅。 她扫了他一眼,很快别开脸,也不开灯,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 改了改ppt上的排版,盛笳便关了电脑,她今天?想?早些睡。 她想?了一下,往主卧走?去。 裴铎从阳台进来时,看见她正卷着自己?的被子枕头往次卧走?,他语气冷了几分。 “你要做什么?” 盛笳本不想?回答,但他侧身站在自己?面前,只好道?:“我回次卧住。” “回?”裴铎冷笑,“怎么,你觉得你本来就该住那儿是吧?” 盛笳瞪着他,“你想?说什么?” 裴铎咬咬牙,“盛笳,你好意思指责我第一次就把你当炮|友?当初早上就消失的人是不是你,结婚第一天?就分开睡的人是不是你?现在吵架了,不是玩离家出走?就是重新分床睡是吧?” 盛笳眼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怒道?:“难道?我那天?早上没有离开你还准备娶我?你说我分房睡,可后来婚礼后第一个晚上整夜未归的人是你,我们半斤八两,我现在就想?睡次卧,怎么了?” 裴铎怔了一瞬,随后坦然道?:“第一次我确实没考虑那么多,但我脱你衣服前是不是问过你想?清楚了没有?至于?婚礼那个晚上……”他发现他对那天?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我给你道?歉,这是我的问题。”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那晚安。” 盛笳漠然道?,用被子撞开他,准备继续往次卧走?。 裴铎拉过她的腰。 “你干嘛!” 盛笳踉跄了一下,被迫倒在他的怀里。 裴铎拧着眉头,第一次发现其实自己?面对女人简直是一筹莫展。 原本开启这段对话?前,他不想?吵架的,但是一开口,对话?就朝着他预期相反的方向奔去。 他嗓子干哑,想?抽烟,忍了忍。 “没话?说,那就放开我。” 裴铎没放开她,反而更?用劲儿了些,在没有说清楚之?前,他不会由着她想?睡哪儿睡哪儿。 他看着她泛红铎眼眶,想?起自己?那日说她翻旧账,但他今天?忽然意识到其实很多东西他自己?也放在心里了,当时不在意,日后翻出来,竟然生气里添了些难过。 “我让你放开我!” 盛笳抬起腿,狠狠地揣在他的脚上。 裴铎闷哼一声,微微俯下身,盛笳正要推开他,却被连着被子枕头一起抱起来。她想?挣扎,可被角遮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裴铎把她扔回了主卧的床榻上。 盛笳把被子推开,蹭地就要弹起来,可他先留了一手,按住她的小臂,桃花眼眯起来,带着威胁。 盛笳起不来,又急又屈辱,用着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狠狠地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唇齿间微微湿润,她好像闻到了血的味道?。 “我靠……” 裴铎松了些劲儿,但单腿还压在她的膝盖上。 他忍着疼,哑声道?:“咬。你乐意咬就咬。但你就给我在这儿睡,不止是今天?,以后也别想?着分床。” 盛笳哭了,手臂盖在眼睛上,不出声,但肩膀在抖。 裴铎站起身,看着她,却始终没有安慰。 他今天?意识到,他琢磨不透她的愤怒,她的犹疑,她的脆弱,她的所有想?法,可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渐渐琢磨不清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