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谪宦 第40节

    “不巧,咱家是来寻仇的。”

    半进之仇。

    ——

    照夜白果真如同云卿安先前所言,并不比凉锦骢差。它在司马厝手下经受过一段时间的专门训练后,不论是速度、反应,还是作战时应有的态度做法都丝毫不落下风,已经足可以被称为一匹上佳的战马。

    照夜白离开时便是去寻人引路的,行至中途遇见前来支援却找不到确切位置的大乾军队时,它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他的前主人,载着云卿安前往司马厝所在的方向。

    “我若没猜错,岐山的屯粮十有八九是被盯上了,我早先便让褚广谏回去看着。”司马厝压下心里的急迫,在云卿安身后缓声问,“可有出事?”

    照夜白在覆雪的山地之上一骑绝尘,风卷飘发却没能贪图这一刻的眷恋,云卿安并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他太清楚他了。

    司马厝无奈地低笑一声,探手轻掐上云卿安的腰。

    是恶劣的逗弄,分明早就摸透了,司马厝若是要拿捏起来简直易如反掌,他也太清楚他了。

    当难耐的声音终是从紧闭的唇齿间溢出时,防守已然告吹。

    司马厝收敛了嘴边挂着的笑,将云卿安扶稳在身前,夺过他手中的缰绳,渐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监军想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来寻仇,都行。”司马厝的声音低沉,不可言喻的情感夹杂在其中,似是要把他都给揉碎了,“别急啊卿安,你家总兵又不是不依你。”

    云卿安狠咬了下嘴唇逼着自己清醒了。

    这么恶劣的玩笑话,也就只有傻子会匆匆地被绕进去了,又匆匆地被冲流进阴沟泥泞。可他一点都不聪明。

    “他褚广谏能给你看着的,本督自然也能给你守好。”

    总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司马厝挑挑眉,敛眸时盯着云卿安发了红的耳垂好一会,他没有忘记那日的冷肃银辉在他的手中几乎快要握不稳,某种可呼之欲出却又被强行止住的冲动。而后经了夜的感觉是有肌肉记忆的,虽不知该作何贴切的形容,却由不得他不正视。

    攻势以折辱为名,沦陷的又何止是一人。

    “监军能为我做的,可比褚广谏多得多。”

    (本章完)

    第40章 归无计 怕步履一落,即从他身过。

    天似乎快要压下来了,葛连缙宛若是被劈头盖脸地重重砸着,连呼吸也越发的吃力。被艰难地从身上摸索出来的烫花木梳子已经磕烂了,他仰着头朝下边望,试图将残片给拼接好。

    雪快要埋过他了。

    “我听说,有所惦念就会负有累赘,心无旁骛才是真本事。葛连缙啊葛连缙,你这没用的窝囊样,我真真是看着就来气。”

    葛连缙苦笑一声,任凭封俟的手下人将自己那冷硬的身躯从雪堆中拖出,没有反驳。

    “乾国的援军已到,我们拖不了太久,他们的主将先前在此被消耗得不轻,就算是被人给带走了估计也逃不远,还没准会直接撞进我们在四周布下的埋伏,可要去追?”羌军中有人恭敬地向封俟请示。

    这本是坑杀司马厝的极佳机会,却断没有料到对方援军能有这么快的反应和速度,就像是早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要不是有绝对的把握,封俟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养出来的双面狗不听话了。

    可他怎么敢?

    封俟缓缓俯身,抬脚把葛连缙胸`前那的被司马厝捅出的血窟窿给狠狠踩上,疼得葛连缙直咬牙,面容狰狞。

    这一来,血竟是出奇快地被堵住了。

    ——

    司马厝松开他,在落下马背的瞬间就势狠力将枪身抽打在照夜白的前腿之上。

    弱不禁风似的,却非得跟着他挨风霜,早知云卿安此行目的不纯,可他到现在也都没能完全摸透。

    “有的人,迟早是要会会的。”司马厝拧眉了会儿后,展颜坏道,“我的能耐,卿安了如指掌。”

    “追啊,当然要追,别让你们的龙骧将白挨枪。”

    可是,司马……

    风刮得他眼睛生疼,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顶出来了一般,连讨饶求缓的力气都没有。

    “你现在可死不了知道吗?”封俟狞笑道,“以往你是否忠诚效忠于我,我不追究。但今后,你葛连缙要是还能喘上一口气,就得替我洒头颅抛热血,杀人放火,毁尸灭迹。”

    云卿安冷笑,转过身时特意往司马厝胸膛撞了一下,把两人都给撞得倒吸一口冷气,“总兵才是贵人多忘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般有能耐,是怪本督,给你的还不够。”

    四周仿佛都在震颤,不知从何处生出的险意似是能拨人骨血。

    在同一时刻,隆隆的巨响声从山峰高处传来由远及近,再也支撑不住的崩雪滚石在地动山摇中张开了噬人的爪牙。

    云卿安呼吸一滞,面色越发阴沉,“司马……”

    唯一能玉风盐依靠的只有身后人。

    “本督若是、从这飞出去,无论如何都要扯上你。”

    感受到被云卿安用手死死攥着腰带,司马厝干脆大发慈悲地抬腿把他的给压实了,又空出一边手将他的眼睛给捂上,道:“扯上我也不意味着能多一个垫背的。早说了,受不得的,就没必要非去讨。”

    “你坐稳。”

    照夜白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被抽打后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疾冲而去。被缰绳勒得身痛欲裂,云卿安俯在鞍上闷哼出声,视线发黑,心口堵得快要喘不上来气,难言的苦楚和焦虑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后头的追兵阴魂不散,还真是不肯罢休。

    然而,云卿安话音未落,在动弹时便猛地发现司马厝已用缰绳在他的腰身上系了个紧,他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却已来不及制止。

    虽早知雁鸣山地势陡峭,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在此受着在马背上或俯冲或突拐而带来的剧烈颠簸时,云卿安仍是感觉有些难抵。

    若非如此,他会因为这一急变被甩飞出去无疑。

    愈演愈烈。

    前路逐渐明了,震耳的声音也被抛在了后头。照夜白冷静了下来,放慢了些许速度循着下山的方向而去,它洁白的马身上已然血迹斑斑。

    棱角尖锐的乱石是能致命的,能逃出来已是万幸。

    又能奢求什么呢?

    云卿安面无表情,略微平缓下来后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将缰绳斩断,也不伸手去抓稳扶好,他整个人就这么颓唐地从马背上掉落下来。

    感受到重量一轻,照夜白停下步子,回身在跌落在地的人周边转着圈,鼻息重重地喷吐而出,瞪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着急。

    经此变故,羌军该是退下了。····云卿安头枕着碎冰,盯着马蹄踏出的印记怔怔出神。

    他身上那被缰绳勒扯出来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便是司马厝对他的馈赠。司马厝分明可以对他再温柔一点的,在曾经。可这已经是,云卿安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求而不得的温柔了,可他现在宁可不要。

    空缺的地方被落落地灌着风。

    云卿安缓缓站起,轻轻拍了拍照夜白脖子上的鬃毛,“小白快回去,回去找人来。你明白该如何做的。”

    照夜白发出一声呜咽。

    黑云翻卷间,雪面都映射不出多少光来了。他该随同照夜白回去的,他知道。

    雪崩来得猝不及防,而暂停不是休止,如若他回去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怕是不堪设想。

    “可本督,就这么一个企图,一个念想了。”

    是死是残,他也总得去看一眼。

    山风不知是在鬼哭,还是在狼嚎,清泠泠的唤声传来便惊起了埋人的碎雪渣。

    司马厝侧头将脸上的沙雪弄掉,一时间竟不知是何心情,云卿安就算是想要回来给他敛尸也大可不必急于一时,他尸体又没人抢,况且他这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方才不是脑子一热做傻事,他有考量。

    在那种时候急转马向难度太大,但若是借着下马时挥枪的冲力就有可能办得到。只需将云卿安送走,接下来哪怕就是落到了滚石区,司马厝也能通过注视滚石的动向迅速躲闪,利用附近的基岩、陡坎来躲避遮身。

    他还回来是想要找死么?

    司马厝憋着火,差点就想干脆做件不厚道的事,不应声急死云卿安得了。

    可他在担心他。

    上方的峰壁被堵塞,沿下倾斜的陡面上滚痕清晰可见,混乱不堪,乱石堆积架空而成的窟窿深缝黑漆漆的。

    云卿安的视线扫过那片死寂的区域,心下一沉,缓缓地蹲下。他踩着的这一方地沾上的血迹已经干了,他用手轻轻抚过,指尖微颤而腿脚发着软,根本就寻不到一丝生气。

    埋骨不闻人,不知何所踩。怕步履一落,即从他身过。

    天快要彻底暗下去了,快要看不见了,云卿安抬起眼,攀着石棱跌跌撞撞地往前去。

    “连寻仇都找不着北,我只当你是来送命而非送人。”

    不期而遇也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当那人恶狠狠的声音在云卿安耳边响起时,多余的,皆作无谓。

    顶上又是发出一阵闷雷地裂般的“喀啦”巨响声,冲破堵塞的白龙在山背上呼啸而过,令随流的砺石都惊恐万状,嘶叫的旋风刮得天昏地暗。

    疾旋的错位之间,云卿安被闪身而出的司马厝带得重重地坠到陡坎中跌陷进去,不仅仅是腰背,连周身都似乎被重轮碾轧过一般。

    “司马……”云卿安剧烈咳嗽,着急地唤,声音却是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司马厝将他护在了身下。

    温热铺陈得无声无息,在寂灭般的僵冷中点点击溃着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云卿安湿了眼眶。

    什么都看不见,又被石堆雪块卡得个半死不活。

    司马厝以手撑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身体却仍是被挤得都要镶嵌进去似的。他没好气道,嗓音干涩,“我又欠下了。先前你送来的衣服我还没洗,这又多一件,要洗不完还不清了。”

    云监军若是死了,回澧都又得面临一堆麻烦,难搞。偏这人情债又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小气鬼若是来寻仇讨债,司马厝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便宜。

    方圆百里也就他一个冤大头。

    身体却突然被死死地箍住,云卿安那冰凉的手紧环上了他,他的耳垂也猛地被咬住。

    或撕扯,或舔舐,是轻柔的春雨击落了浮萍,转瞬间却又化为疾风骤雨的掠夺,猛得几近要将他给生吞。云卿安所有的意思心思,都直白而隐晦地藏在里面了,气息也喷吐在他耳侧。

    “谁敢劳烦总兵大人洗衣服。衣服又不耐洗。”

    “该洗、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