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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雾 第247节

    林载川微微摇头:“没有了,别担心。”

    信宿望着他:“……怎么了?这次行动大获全胜,宣重也一并处理掉了,你好像有心事。”

    林载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沉默片刻后,他说:“在你们到达山顶前,宣重对我说,当年泄密的那个人是我。”

    信宿稍微怔了一下,反应着这句话里的意思。

    林载川喃喃道:“他说是我暴露了庭兰的身份,是我提前泄露了当年的行动计划。”

    但林载川可以确定,他绝对没有对外人说起过这两件事,甚至从来没有在市局以外的其他场合提起。

    信宿倏地皱了下眉,“宣重说的未必是实话,可能只是在故意刺激你,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所以说故意这些话,让你对自己产生怀疑。”

    林载川却道:“我觉得他当时并不像在说谎。”

    闻言信宿稍微往后靠了靠,沉思了一会儿。

    “你能记起跟当年那件事有关的细节吗,有没有哪里觉得蹊跷的地方?”

    没有。

    如果林载川能找到当年案件的异常,也就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有抓出那个泄密的卧底——

    所以,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们多年来都没有找到的“内鬼”,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先不说宋庭兰的身份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用排除法都能逐一排除掉,就连当初参与那场围剿行动的那些警察,大多数也是在行动前一小时临时通知他们的,想去通风报信都来不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而宣重一定是提前至少一天得到的消息,才能做好那样步步杀机的陷阱。

    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林载川的声音带着极为压抑的沉重:“我怀疑过参与那场行动的每个人。”

    “但唯独……”

    唯独没有怀疑过他自己。

    可宣重是怎样做到的?

    他是怎么从林载川的身边得到的消息?

    信宿微一皱眉道:“我是不是不应该让宣重死的那么轻易了。”

    林载川摇头道:“那种情况,已经没有机会了。”

    宣重恐怕宁愿从悬崖跳下去,也绝对不可能让他自己活着落到警察的手里,更别说给他们提供什么线索。

    “现在真相还不明晰,我们在这里空想也没用什么用处,”信宿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宣重手下的人说不定知道什么内情,等把他们带回去逐一审讯一下,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如果真的跟林载川有关……

    信宿的神情稍微沉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光。

    他们从山下回来,工厂的清洗工作也基本收尾了,仓库的火已经灭了下来,但是该烧的东西都几乎烧没了,原本一个犯罪组织的运行核心,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警方这次行动,总的来说是大获全胜,抓获的沙蝎和霜降的犯罪分子总数加起来有二百多人,包括早就已经反水的“阎王”和宋生,还有一个死在山崖上尸骨无存的宣重——再加上已经在这次行动里被击毙的人。

    只不过,警方也有一定伤亡。

    十几辆救护车在工厂外面停了一排,警笛声和救护车的声音在工厂上空交错响起,声势浩大,燃烧过后的废墟仍然有漆黑的烟雾不断向前冒出。

    警察在工厂外部来来往往,处理着后续押送的流程。

    ……结束了。

    两个在浮岫市扎根数十年的大型犯罪组织,终于在今天被摧枯拉朽地一起扯断了根系,再也无法在阴影中遮天蔽日。

    更加难以想象的是,这一场天衣无缝的局在最开始,竟然是由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少年布下的。

    这注定是浮岫市局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跟罗修延打过招呼后,林载川跟信宿一起回到了市局——后面还有许多人、许多事需要处理。

    霜降这边,因为有信宿和宋生一起控制着,算是摧毁的比较彻底,偶尔有几条漏网之鱼,也已经被全城通缉,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沙蝎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除了宣重这次带来行动的人,在组织内一定还有一些残留的党羽,没有来得及参加行动的、被留在组织里“维持秩序”的那些人,还有被控制的受害人……只能通过审讯他们的同伙来获取这些人的位置信息。

    斩草要除根,否则被他们听到行动失败的风声转移了阵地,再想要找到这些人就很难了。

    回到市局后,信宿独自开车去了墓地,重新安置父母的遗骨,林载川则亲自带人去了审讯室——好在“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宣重都死了,整个组织处于群龙无首、一盘散沙的游离状态,沙蝎的成员知道他们的大势已去,争先恐后在警方面前提供线索,尤其那些犯罪程度相比之下比较轻微的,都想争取立功免死,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余生,也总好过一枪毙命。

    这些犯罪嫌疑人提供的情报基本上高度重合,不存在“提供虚假信息”的可能,交代了许多警察没有掌握的窝点,林载川立刻组织人手,让他们雷霆突击各个犯罪窝点,把沙蝎内部剩下的人也一网打尽——

    “林队!”

    耳机里传来行动小组成员的声音,“我们已经到了声色会所门外,正在准备强行突入!”

    林载川:“注意安全。”

    “声色”。

    根据沙蝎成员交代,那是他们长年驻扎的“总基地”,剩下的人大多数都留在那里,控制了这个会所,那么沙蝎的残余势力也就清理了七七八八。

    声色会所门外,一支警察小队持枪破门而入——

    “警察!”

    “不许动!”

    ……

    许久,通讯频道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

    林载川心里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原地站了起来:“那边什么情况?”

    几秒钟后,耳机里才传来同事微微迟疑震惊的声音:“报告林队。”

    “……会所里面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

    ——

    第二百四十二章

    墓园。

    人声静穆,晚风清寒。

    一块一块苍青色石碑陈列在墓园内部,拾台阶而上,信宿穿着一身毫无杂色的黑衣,垂眼跪在墓前,将黑金色的骨灰盒放到墓地里。

    父母的骨灰……那是他长期在霜降那种充满毒沼的环境侵蚀下,用来时时警醒、矫正自我的“定海神针”,这么多年来,信宿无时无刻不在背负着父母的仇恨前行,一步都不能踏错,而现在他要做的事已经完成,霜降、沙蝎都不复存在,他终于把父母的遗骨可以放回原处。

    ……倘若真的存在“在天有灵”,他的父母应该也可以安息了。

    仿佛禁锢在他身上无形的枷锁全然脱落,信宿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释怀,好像那些烙印在血肉里的疼痛终于可以放下了,他微微闭上眼睛,额头轻轻抵在冰冷墓碑上,乌黑浓密的眼睫小幅度地微微颤抖。

    我很……想念你们,爸爸妈妈。

    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如果可以的话,晚上你们愿意在梦里跟我相见吗。

    许久,信宿从墓碑前站起身,他的脸色被黑色衣服衬得格外雪白,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

    他慢慢转过身,看到了几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没有惊扰他,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以秦齐为首齐刷刷站成了一排——都是多年来改名换姓在暗处为他推波助澜的警察。

    信宿微微一顿,然后抬步走过去,来到他们的面前,目光扫过众人,然后罕见地笑了一下,眼里竟然是有温度的,他轻声道:“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地跟在我的身边,不敢在地面上行走,生活在黑暗里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吧,你们也终于自由了。”

    柳羿前几天在林载川的面前把他卖了个底儿掉,这会儿略略有些心虚地回答,“没有,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如果当年不是你出手相救,现在我们的尸体都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荒郊野岭呢。”

    他们是铁骨铮铮的警察,很少敬佩什么人,但信宿一定算一个。

    信宿不置可否:“跟我一起回市局吧。”

    还没等其他人表态,他又喃喃道:“载川看到你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秦齐:“…………”

    还有没有人管管了!回来归队还要顺路吃一嘴的狗粮!

    信宿在墓园里停留了许久,回去的时候有些累了,是秦齐在前面开车,车里还有两个跟他一起来的警察。

    坐在信宿身边的那个警察看起来年龄要小一点,但气质极为沉稳,他犹豫片刻开口道:“信宿,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道过谢,感谢你当年从沙蝎手里救下了我,否则我早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信宿淡淡道:“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应该做的事,谈不上谢不谢的,不必那么客气。”

    秦齐从后视镜里往回看了一眼——他是阎王的第一批“信徒”,在这群人里跟信宿是最熟悉的一个,胆子也大一些,说话不知死活的,“现在你也要回市局了,差不多也稳定下来了,跟林队长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啊?戒指都在手上了,婚礼还不打算办吗?”

    “婚姻”。

    毫无保留的亲昵。

    至死方休的羁绊与束缚。

    信宿在以前听到这个词是会感觉到窒息的,甚至相当排斥跟任何一个人建立这样的关系,他下意识厌恶这些东西,但……现在突然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心里竟然是有期待的。

    信宿状若无事扭头看向窗外,“我不知道,没了解过这些,看载川安排吧。”

    秦齐道:“嗨呀,谁还不是第一次结婚啊!我连喜酒都没喝过一口呢!”

    柳羿感觉他现在的内心挺玄幻的。

    但凡跟信宿有所接触的人,都知道他很厌恶跟这个世界产生的各种联系,他孑然一身最好。

    所以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阎王这一生,竟然也会爱上什么人。

    信宿不知道林载川打算什么时候把关系更进一步,以这个男人的性格,一定是会有一场婚礼的。

    不过肯定不是眼下——

    眼下他们还有很多“尾巴”需要处理,整个市局都忙的团团转,以沙蝎跟霜降的犯罪容量,刑侦队和缉毒队的警察,今年上半年估计都要无休假上班了。

    但是没想到当天就出了岔子。

    信宿本来想带着这些死而复生的卧底警察,逐一介绍给林载川,可回到市局以后,还没见到载川,就发现局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相当凝重严峻,穿着便衣的同事脚步急促地在走廊里来来往往,没有一点笑意。

    信宿心想:“怎么回事?”

    这又是出了什么意外?

    看到贺争闷头迎面走了过来,信宿伸手拦住了他,“贺哥,你们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