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1148节
但时局若此,很多科目已经取消了,因为压根没人考。 “明法科,贴律令十贴,对律令墨义二十道,策试十条。”金台殿内,喝茶休息一轮后,陈诚继续说道:“然应考者寥寥,三年仅取两士,陛下欲罢此科耶?” 明法科,就是法学考生的考试,考的是《大夏律》,外加《建极礼》两本书。 《大夏律》是包罗万象的法律,承自唐律。而唐律其实也是自隋律修修改改而来,隋又……反正大家都是抄,改一改前朝的就能用了。 《建极礼》这本律令书是《大夏律》的补充,花费六年时间编纂而成。而此律成书后,建极七年便恢复了明法科的考试,至今已有三年。 仔细找的话,这本书有《大唐开元礼》的影子。 古来仪典,以《仪礼》、《周礼》、《礼记》为根本。两晋南北朝时,又修五礼(吉、凶、嘉、宾、军),礼制日趋完善。 至隋,又有《开皇礼》,唐有《贞观礼》、《显庆礼》、《开元礼》。 每一代都有改进,尤以《开元礼》相对改动最大。 开元十四年,通事舍人王喦(yán)奏:“请改撰《礼记》,削去旧文,而以今事编之。” 意思就是《礼记》里写的东西,已经不太符合如今的社会风气、价值观、生产关系以及生产力水平了,要改。 这个建议遭到了宰相张说的反对,他认为“历代不刊之典,今去圣久远,恐难改易。” 张说认为如今离《礼记》的时代过去太久远了,天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如果要改的话,恐怕整本书都要改,那还不如扔掉《礼记》算了。 他建议在《贞观礼》、《显庆礼》的基础上加以改动,这两本书比起《礼记》已经有一定的变化了,再改一改,社会也更容易接受。 于是,最终定下的就是这种“折衷”的做法。但《开元礼》依旧是自周礼以来的集大成者,大体适应了唐时的生产力水平,对一个人的社会行为做出了切合实际的规范——整体还是比较宽松的,该玩玩,该跳舞跳舞,该做生意做生意。 明法科学生的考试,涉及到仪典律令的,也以《开元礼》为准,不管已经不适应时代发展的《礼记》是什么样的了。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法律、仪典本来就该与时俱进,适应新时代的生产力,《礼记》都特么过去千年了,你还抱着这本书不放,有什么意义? 唐人还是很能想得开的,汉时能成《礼记》,服务于当时的社会,我就不能新编一本,服务于此时的社会吗? “明法科不能罢废,也不能降低难度。”邵树德说道。 总计40道题目,10道帖经,即默写填空出法律条文。 20条律令墨义,其实是让你阐述对律令条文的理解,有点司法解释的味道。 10条策论,这个就是出题了,比如你认为法律条文有没有不合理的,有没有需要改进的,有时甚至出应用题,让你应用法律条文来断案。 “臣遵旨。”陈诚应道。 “明法科非常重要,朕将来说不定还要新编纂一些细分的律令。”邵树德说道:“此科考试,宁缺毋滥。三年取两士又如何?对了,这两人现在何处?” “一为御史台录事,一为监察御史。”陈诚回道。 “可以了。”邵树德点头道。 无论是录事还是监察御史,都是八九品的小官,但权力不小。 御史台本身是监察机构。 录事在御史台从事文书工作。 监察御史共有十人,“掌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糺视刑狱,肃整朝仪。”各有各的分管业务,权力还是比较大的。 这一条过后,君臣数人又谈起了三史科。 三史即《史记》、《汉书》、《东观汉记》这三本史书。 《东观汉记》因为种种原因,散佚很多,不太适合作为教材了,于是《后汉书》取而代之。 也就是说,现在三史科考题皆出自《史记》、《汉书》、《后汉书》。 唐中宗那会,因为杀青了一大批史书,如《晋书》、南北朝史书等,建议加入考试范围。 但有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大抵作者,自魏已前,多效‘三史’,从晋已降,喜学五经。” 也就是说,写历史的人不太行了,已经不是社会顶级学者。后来那些史书,除个别外,“文浅而易摸”,不如三史水平高。 唐人认为,三史之中,散佚之前的《东观汉记》水平最高。散佚之后,此书退出三史排名,这时以《汉书》成就最高,《后汉书》其次,《史记》水平最差。 但邵树德觉得,史书忠实记录就行,文学水平固然要有,但并不是重点。唐代杀青了一大批史书,但都没纳入考试范围,有些可惜了。 “三史科考试,《晋书》、《宋书》及南北朝史书、《隋书》等皆纳入考试,《唐书》尚未修撰完毕,暂先不考。”邵树德说道:“三百道墨义如故,另加策论五条。” 三史科考试的题目是三百道,数量惊人。且全是墨义,即你对这段历史的理解,要展开讲,考的其实是史书批注之类的内容。 邵树德看史书也喜欢写批注,但他不好意思把自己写的东西拿出来,毕竟是一家之言,而且诸多白话。过阵子可以让宫中才女们润色一番,然后出一本书。但纳入考试,还是算了吧。 他固然认为自己对历史的理解比其他人高,但毕竟一家之言,认真来讲,你真这么自信吗?况且这种行为本身也不合适,等于强行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别人,扼杀了其他思想,不好。 三史科的考生理论上可以担任地方父母官,但一般在史馆工作。不过史馆、弘文馆之类的机构,自己也培养史学生,并不全靠科举,选拔途径比较多。 说完三史科,还有明算科等。 “明算科考试,自唐末以来,应者寥寥。”赵光逢说道:“建极九年三月明算科考试,只录得一人。” 邵树德叹了口气。 明算科考试,其实主要是社会考生,即“野生”数学家。他们多是家传或师徒传承,教材有些落伍了,因为如今的明算科考试,加了很多几何内容,他们不会做也情有可原。 《几何》这本书曾经得过夏王赏,也是公开出版的,且各州都有数学博士授课,教材并不难见到。 社会上玩数学且敢来考科举的,一般都是家有余钱,有钱有闲那种,买书对他们不是问题,主要原因或许在于信息闭塞? 另外,州一级的数学生水平也有点差。或许所谓的数学博士自己也不太会,教出来的学生就更不行了。 整体水平差,这就导致了去年只录得一人,近三年只录得十人。 还好有三都国子监在。 与史馆、弘文馆自己开班培养史学生一样,三都国子监自己也培养数学生。如今大夏主要的数学生来源,就是这些官办学校。 国子监的学生来源主要是勋贵子弟以及荫庇得到的入学名额。 比如,某人立下战功了,斩将夺旗、破城先登、大败敌军等,厉害点的战功可以荫庇子弟当官,差一点也可以得到国子监入学名额,毕业了可以当个小官小吏。 荫官虽然比不上科举正途,但自己能力出色的话,也可以当上大官甚至宰相。 这是给武人的优惠政策,激励他们奋勇杀敌,封妻荫子。 官员来源多样化,不全靠科举,是自隋以来的定制。 邵树德深以为然。做什么事情都切忌垄断,他不打算改。 目前大夏的官员,与前唐差不多,有科举、有荫官、有经学、有国子监、有直授,来源还是比较多样化的。 科举改革之后,科举给了底层读书人机会。 荫官给了战场卖命的武人机会。 官学拉拢了勋贵世家,也部分拉拢了武人。 直授的对象就比较复杂了,有可能是战场立功的武人,也有可能是名气较大但考不上的文人,还有拉拢的蕃人酋豪等——其实都是统战需要。 整个问对一直持续到傍晚,进士、明法、明经、明算、三史、营建、医学、武举等科目甚至连乡贡进士、宾贡进士都谈了一遍,确定了改革的基调。 当然,作为诸科中当之无愧的明星,最耀眼的存在,进士科仍然是人们最关注的。一经推出,想必会在士人中间掀起无数波澜。 ※※※※※※ 邵树德吃罢晚膳后,才从仆固承恩那里得到消息,于是来到了承恩殿。 皇后也在,白了他一眼之后,直接走了。 邵树德讪讪一笑,走到正在发呆的高氏身旁,轻轻搂入怀中。 高氏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匆忙挣脱。 “慢点,别伤了孩儿。”邵树德忙道。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高氏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轻柔了。 邵树德又把她搂入怀中,高氏颤抖了一下,没再挣扎。 “才四次,柔娘就怀上了……”邵树德轻搂着美人,在她耳边说道:“你既已经怀上了,掖庭那边就不必去了,在朕身边服侍吧。” 高氏又流下了眼泪,这是要被彻底霸占了。 邵树德轻拍着她的背,道:“你父、你兄、你弟,日后都有造化。我们的孩儿,也能富贵一世。” 高氏的眼泪稍止。事已至此,她能怎么办? 圣人其实给了她一个了不得的承诺,算是有良心的了。就是心中难受无比,往日恩爱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陛下在忽汗海畔采摘野花,亲手戴在她头上……但她却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想到此处,高氏的泪水又止不住了。 邵树德的手也没闲着。不一会儿,襦服就已经被解开了。 高氏一边流眼泪,一边推却,但力度不是很大,态度并没有多坚决。 “肚子显怀之前,你还可去见大諲撰,就是要小心一些。”邵树德几乎咬着高氏的耳垂在说话。 高氏浑身颤抖,脸色潮红,也不知道什么原因。 “后面就要安心待产了。”邵树德又道:“待生完孩子,朕给你个宫官当当。无事之时,可在中官、侍卫陪同下,去见见你夫君。朕知道你们很恩爱……” 高氏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的手反抓着邵树德,眼中噙满泪水,但意味难明。 邵树德心中有数,继续不停。待到裙摆被拉下来时,高氏甚至还轻轻抬了一下臀,方便褪下。 妥了!邵树德心中满是成就。枯燥的工作之余,还可以欣赏小白兔是如何一步步堕落的,放松心情。 良久之后,他神清气爽地起身,在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更衣,然后又回到了金台殿。 今天加班,处理黔中发来的奏疏! 虽经御医多番诊治,但高仁厚依然病重不能视事。邵树德已令牂州刺史邵勉仁暂领胜捷军两万余人,掌控黔南大局。 高仁厚病中上疏,提到大长和国君郑买嗣已经病亡,庙号圣祖,谥号圣明文武威德桓皇帝。其子郑仁旻继位,诏以明年(910)为始元元年。 郑买嗣死,郑仁旻继位,这本没什么。但高仁厚提醒,郑买嗣在位期间,因其篡位及杀南诏王族蒙氏862口于五华搂下,国中就多有不服。也就九隆族后裔、西洱河蛮大姓高氏的首领高赞支持,他才能稳住局面。 而说起这个高家,也是南诏历史悠久的实力派了。 唐懿宗咸通年间,南诏入侵静海军,占领交州。高骈集结大军,大破南诏,收复安南失地。但这场战争,并不仅仅胜败那么简单,事实上影响很深远。 交趾之战,“斩(段)酋迁、(范)脆些、(赵)诺眉,上首三万级,安南平。” 另俘南诏大将张诠、李溠龙以下万余人。 高骈移镇西川时,南诏犯境,复败之,俘酋五十余。 南诏国主蒙世隆因屡战屡败,心中气结,疽发而死,谥号“景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