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爹是当朝首辅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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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聿俯身拜道:“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待他接过圣旨,传旨太监笑道:“沈学士,给您道喜了!” 同僚也纷纷向他贺喜。 左春坊左庶子,隶属詹事府,虽与他现在的品秩一样都是正五品,且没有什么实权,意义却非同小可。 左右春坊乃是迁转之阶,通俗来讲,就是升官的跳台,在这个位置上,随时可能升任要职。所以同僚们要向他道喜,翰林院的官员一旦得了这一官职,就算是熬出头了。 沈聿道谢不跌,请传旨太监入值房奉茶。心中正犯嘀咕,这些年都是恩师在提拔他,这么大的事,事先怎么没听郑阁老说起过? 却听传旨太监提醒道:“沈学士,陛下赐下的金丹,您须当场服用,且明日须上本,奏报服用丹药后的身体情况。” 沈聿:…… 这在当今圣上的治下并非什么怪事,吴浚、郑迁、袁燮这些天子近臣时常被赏赐丹药,可他看着眼前金丹在阳光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头皮一阵发麻。 太监又道:“沈学士,这一炉金丹陛下精心炼制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炼成七粒,是真正的灵丹妙药,服下去可以延年益寿。陛下有口谕,让你实心任事,莫辜负君父殷殷之盼。” …… 沈聿散衙回家,神色如常,命李环将圣旨送到小祠堂供奉起来。又去母亲院里请了个安。 许听澜远远的支走下人,紧闭门窗,煎藜芦水。 藜芦有催吐的功效,沈聿喝下不久便开始反胃,将腹中残留的食物全都涌吐出来。 怀安守在一旁,看着老爹呕吐出来的东西,隐隐可见五颜六色的金属光泽,暗自腹诽,这皇帝每天都在吃元素周期表吗?丹药这东西,重金属超标,长年累月的吃,能活这么大岁数可真是奇迹! 见老爹吐的差不多了,怀安用小手不停的给他拍背,又捧来一杯漱口的温水。 “爹,都怪我……”怀安眼眶泛红。 沈聿漱了口,缓了口气,还不忘宽慰他:“怎么能怪你呢?不关你的事。” “怀安不怕,爹没事,今天晚一点吃饭,你先出去玩儿吧。”许听澜说完,又嘱咐道:“爹爹今天吐了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沈怀安点点头。 许听澜笑道:“去吧。” 怀安还是不肯走。 许听澜只好随他,拿来巾帕给丈夫擦脸,声音很低,带着愠怒:“世上哪有君王逼臣子吃丹药的道理?” 沈聿怕她担心,打趣道:“怎么能叫逼呢,吴阁老、郑阁老,曹指挥使……这些天子近臣,都是吃惯了的。你听听,你夫君如今与什么人比肩了。” 怀安心里暗想,不知那些大佬们私下里会不会也这样催吐。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不够难受。”许听澜仍端着一碗藜芦水,问:“再喝一口?” 沈聿摆了摆手,他此时胃里空空,再吐就是苦水了,便用清水漱了口,接过巾帕擦嘴。 许听澜心疼的递上温水给他喝:“吐干净了吗?还难受吗?” 声音里明显带着哽咽。 沈聿见妻子真的担心了,忙宽慰道:“怕什么,两位阁老身体如此硬朗。八成就是这‘仙丹’的功效。” 许听澜又气又笑,举着拳头捶他。 沈聿擒住妻子的皓腕往面前拉,许听澜拿眼瞪他,怀安还在! 沈聿心里升起的一团火被猛地浇熄,扭过头去,语气不善:“你还不走?!” 怀安缩一缩脖子,搁下茶杯,开门关门,一溜烟的让自己消失了。 怀安一走,沈聿感叹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事君事父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若是怀安将来实在不愿意科举,就由着他做些喜欢的事吧。” 许听澜不解道:“我瞧你把他捆在身边读书的样子,还当你对他寄予厚望呢。” 沈聿笑道:“有了足够的学识才能做选择,胸无点墨的人,哪有选择的资格?” …… 沈家的饭桌上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要不是嘴里含着饭说话乱喷,一般不会被制止。所以小辈们往往不太拘束,家里的琐事,外头的趣闻,什么都会讲上一讲,尤以怀安最为跳脱。 怀安今天倒是反常得很,既不挑食,也不谈笑,又安静又乖巧,甚至还小心翼翼的给老爹夹了一筷子山药,山药养胃。 把桌上的孩子们都整不会了,怀远甚至回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是不是从西边落下去的。 沈聿催吐的药劲儿还在,又不好推拒儿子的好意,艰难的吃了几口,抬头见小辈们都在奇怪的打量自己,便搁下筷子一个个的点过去:“怀铭、怀远饭后去书房背书,怀莹怀薇,这几天练字了没有?” 芃姐儿端坐在父亲怀里,皱眉学舌:“练字了没有?” “练了。”二人赶紧道。 “一并拿到书房去。”沈聿道。 孩子们立竿见影的惶然起来,也不敢再吃瓜了,纷纷低下头去吃饭,桌上只闻杯盘碰撞的轻微声响。 怀安只见老爹得意一笑,继续将碗里的饭扒拉过来扒拉过去,或像个任性的饭渣熊孩子。 不吃饭怎么行呢?怀安悄悄又夹了一块儿羊肉送过去。 沈聿一记眼刀:“你今天临帖了吗?” 那双筷子莫名的转了个方向,送进自己嘴里。 第75章 吴府上房, 府婢引着郎中离开,吴浚守在妻子楚氏的病榻边,也不看书, 也不说话,像一具疲惫的雕塑。 榻边的炭盆炭火足,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你去歇着吧,不用总守着我。”楚氏握了握吴浚的手:“我这病啊, 自己心里有数,好不了,却也没那么快。” 吴浚反握住妻子枯槁的手:“少年夫妻老来伴, 不就是此时做伴吗?” 吴浚掌权, 虽一味的阿谀媚上, 党同伐异, 败坏了士林风气,对妻子却十分专一。夫妻二人恩爱和睦,感情深厚, 以至于楚氏如今卧病在床, 吴浚仿佛一具抽干了魂的行尸走肉,什么也不想做了。 可他不能不做,因为他还有个不肯消停的儿子, 儿孙都是债, 都是前世欠下的债! 楚氏病痛缠身,喝下安神的汤药才渐渐睡着。 吴浚攀着妻子陪嫁的千工床小心起身, 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 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走到廊下, 关起门来,才问左右:“大爷呢?” 管家回话说:“大爷不在府里。” “母亲重病在床, 他做儿子的不在床边侍疾,跑出去厮混什么?”吴浚怒不可遏:“还不去找,绑也给我绑回来!” 管家躬身应是。 吴琦住在城南别业之中。 这座奢靡的宅子从三年前开始建造,主体建筑已经完工,但并没有完全落成。 因为受不了老爹喋喋不休的说教,吴琦索性提前搬出吴府,搬进了这座还是半成品的豪宅之中。 主院已经完全建好,整个院落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院内遍布奇珍异草,山石点缀,四面环抱抄手游廊,抱厦上悬挂“温香艳玉”四字。 此间主人正赤着上身,蒙着眼睛,与一群姬妾捉迷藏,捉到谁就叫谁脱一件衣裳。 满院娇妾美婢,香汗淋漓。 “抓到咯!”吴琦抱住一个进来传话的丫鬟。 丫鬟险些尖叫出声,颤颤的禀告:“大爷,有客人到!” 吴琦将蒙着眼睛的黑布取下,抓着丫鬟的后领强吻上去。 丫鬟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敢袒露嫌恶。 吴琦这才放手:“带过来吧。” 来人叫桑东东,吕宋人,长得与中原人略有差异,肤色黑,嘴唇厚,眼窝凹陷,这是个搞海上走私贸易的商人。 国朝施行海禁,寸板不得下海,尤其是正闹倭寇的东南沿海。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走私贸易反而因为海禁政策更加猖獗,这些海商与朝中官僚、世家大族勾结,带着丝绸、瓷器远洋出海,换取大量的真金白银。 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 正如此时,桑东东给吴琦送来一件宝贝——镶满各色西洋宝石的屏风。 屏风外的红绸揭开,八盏琉璃宫灯的照耀下,宝石熠熠生辉,满堂惊呼。 桑东东道:“□□有句老话,叫美玉配佳人,唯有这些上等的宝石,才能配上小阁老的绝世容颜。” 吴琦皱眉:什么词儿? 满室佳丽,桑东东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吴琦身上梭巡。 该说不说,吴琦相貌确实俊美。此时赤着上身,露出宽阔的肩,白皙的肌肤,收拢地腰线,更显俊逸丰神。 可他是个男人,桑东东也是。 吴琦感到一阵恶寒,将目光从屏风上移开,微抬下巴,冷冷对上桑东东的目光。 桑东东显然更兴奋了,在他眼中,这位小阁老简直像一只趾高气昂的波斯猫,高贵冷艳,惊绝无比。 气氛很尴尬…… 官家上前圆场:“桑爷汉话不太好,词不达意,大爷别跟他一般见识。” 吴琦恍然:“我就说嘛,什么美玉配佳人……” 桑东东点头笑着,目光仍像粘在他身上似的。 吴琦被看的浑身不舒服,令人取来袍子穿好,信口寒暄几句,便急急下了逐客令。 桑东东是来送礼的,礼送到,自然也不再逗留,笑着告退。 吴琦朝他离开的方向啐一口:“晦气!” 脱了衣裳蒙上眼睛,再度与他的姬妾们捉迷藏。 须臾间又抱住一个膀大腰圆的“美人”,他兴奋笑道:“小美人,你又胖了!” 忽然满堂哄闹声戛然而止,四下静的出奇。忽听一个婢女战战兢兢的喊:“老爷。” 吴琦扯下脸上的巾子,只见他怀里抱着的不是娇丽芙蓉美人面,而是他怒不可遏的亲爹的头。